正文第54章番外——尤妃(1)(3 / 3)

一曲終了,外麵的雨也早停了下來,有斷珠般的雨從亭子的屋簷下零零散散地滴落下來,外麵已經是一片陽光明媚,鳥鳴歡叫。

芙婉看著這陽光,突然又變回了以往拘謹的樣子,顓晟覺得她終究有些不尋常,就問:“你竟然會彈箏?”

芙婉掩飾著說:“小姐教我的,經常聽小姐彈就會了。”

顓晟點了點頭,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平靜地說:“那我們走吧。”

顓晟帶著芙婉來到通往壽安宮的小道,對她指明了方向,然後再無他話,折身從回怡景宮的路走。

反而是芙婉心裏有點莫名的失望,不過又想到不太出眾的自己,覺得那位公子的態度也很正常。但走著走著,又感覺有些不對勁,剛才自己隻顧驚慌,卻忘了在這後宮裏的少年,唯有皇帝的兒子。那……他到底是哪位皇子呢?

顓晟與蓉婉成親洞房之後,第二日便進宮向皇祖母與父皇請辭去安塞駐軍。

他想起新婚妻子,總覺得她少了一點他內心隱隱期待的東西;但是他又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樣無牽無掛的也好。他也還記得那名讓他稍有好感的侍女,但他想來日方長,也不急於一時。

顓晟的請辭太後自然不許,但皇上卻別有一番考慮,他覺得男兒家少些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也好,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皇上在案前執筆,將四皇子封為權禹王。他想起去年貞蓄落發時這個兒子的舉措,禹疏而不堵,這個字正十分貼切。

顓晟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到安塞,路上艱辛自不必說,而軍中上下看著這位遠道而來的皇子,又是讚許又是懷疑,又是尊敬又是不屑。

讚許他的自苦,懷疑他的能力;尊敬他的身份,不屑他沒有尺寸軍功。

顓晟自知這些,他不卑也不亢,堅持每日作息訓練與士兵無二,軍隊裏的生活飲食與宮中地天之差,卻從未有人聽他抱怨過一句,憑著之前常常打獵練就的健壯筋骨硬是將前三個月挺了過來。

軍中人愛打馬球當比賽和消遣,顓晟有騎馬的好底子,上手也快,待了半年就能與淡允尚手下一品副將王保義不相上下了。顓晟在軍中也日益喜愛上了這項運動,他深知若能在馬球上表現出色,自然會漸漸積累聲望,於是時常找軍帳幾位副將虛心切磋。

四親王的作為自然被上下士兵看在眼裏,也被時任駐塞大將軍的淡允尚和他的幾位副將看在眼裏。

直到有一天淡允尚看著顓晟在馬球場上揮杆入球的意氣風發,四下士兵為他一陣高呼時,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對身邊的副將說:“看來他是認真的。”

軍中生活單調無聊,三三四四的粗獷漢子湊在一起免不了說些下流段子,這時往往顓晟也饒有興趣地聽著,但也不幫腔,時間長了軍士們便很喜愛他這種態度,既是他們的人,但似乎與他們又有點不一樣。

有的時候軍中放短假,回不了家的軍士就結伴去官妓樓作樂,顓晟偶爾也會讓人找一兩個幹淨秀氣的姑娘,否則會叫人心生奇怪,不過好在他並不放縱,雖然孤身確實寂寞。

那天顓晟在軍帳外坐著,看著眼前劈啪燃燒的篝火,耳邊傳來了附近軍士喝酒粗笑的聲音。他抬頭望了望天上的一輪寒月,心想這已經是他在軍中度過的第二個元日了,相比這裏的風高寒肅,此時宮中定是一派燈火通明、歡歌笑語的熱鬧場麵。

這時淡允尚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與他一同看著眼前跳動著的火焰。

淡允尚出身武官世家,在軍隊中有極深的根基,況且他又曾近侍皇上左右,熟知父皇喜惡,所以顓晟平時多與他親近與討教。這兩年淡允尚帶著顓晟領兵多次阻擋回紇對西北邊境的侵犯,打了幾場不大不小的勝仗,讓顓晟受益匪淺。

顓晟看著眼前這個目光沉著的中年男子的側臉,好奇這軍中最清心寡欲的,就是這位淡將軍了。在軍中從沒有看見過他叫什麼女人,但是他又聽說在京都的府上他也納了好幾房妾室,真是有所反差,也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是否也在想念家人。

淡允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就說:“聽說四親王的王妃是尤清遠家的大女兒?”

顓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這麼一句,但還是回答說:“是。”

“這是好事。”淡允尚簡短地說。

淡將軍的意思是說這代表父皇倚重的意思是嗎?顓晟心中苦笑,但畢竟,此倚重不是彼倚重。

淡允尚看著眼前這個年輕而有雄心的少年黯然不語,大致也了解他的一點心思,他歎了一口氣,說:“四親王若是灰心還嫌太早。世事難料,有時候看起來不是自己的東西,卻會偏偏撞到自己的懷裏。”

顓晟聽著淡允尚的這番話,似乎不隻空洞的安慰,更像是他自己的人生感悟。再看淡允尚,他神思迷離,仿佛陷入了一些回憶,“但有的時候回頭一看,卻驚覺它並不屬於你或者你從未擁有過它。”

顓晟有些困惑,他覺得淡允尚的話說得玄之又玄,似乎在鼓勵他,又似乎在勸他放棄。

淡允尚回過神來,歉意地笑了笑,說:“四親王莫介懷,這前麵的話才是對您說的,這後麵的話是對臣下自己說的。”

顓晟陪著笑了笑,又想淡將軍既然問到自己的家事,又值此節日,便也提了提:“淡將軍家裏有些什麼人?”

淡允尚便笑了笑,回道:“臣家裏有兩個丫頭。”

“哦——”顓晟一時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反倒是淡允尚繼續說:“小丫頭長得好看。”

“哦,女孩隨父,那肯定長得像淡將軍你了。”顓晟輕笑說。

淡允尚搖了搖頭,神色略有迷茫,“她長得像她娘,哦,也有點像臣。”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臣覺得。”

顓晟覺得淡允尚說這話似乎有著心事,但卻不是他方便過問的了。他拿過旁邊的水囊,對淡允尚說:“淡將軍曾鄭重告誡我說軍中大將不可飲酒,但值此佳節,我願與將軍以水代酒,邀月共飲三杯,願月照京都,共享安康。”

之後顓晟又在軍中待了一年,次年收到宮裏來的詔書,讓他起身回京。原因無他,六皇子顓宿將行冠禮,皇上召集各地親王宗室共聚,這樣的場麵已不單是“隆重”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顓晟告別淡允尚,花了一個多月的行程再回京師,看著京都街上熙熙攘攘,與西塞邊境人煙冷清完全是兩樣世界,自然是一陣感慨。

看著春日裏京城楊花飄漫,時隔多年再次回京,顓晟生出一絲飄渺恍惚之感。

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顓晟這幾年在外麵真的是吃了不少苦,但就是軍中的這幾年曆練,將他性格中本就有的隱忍和堅毅鍛造得更加純熟,而將他少年特有的浮躁與衝動打磨得幹幹淨淨。

顓晟回到京城就被匆匆叫進宮去,皇上正在勤政殿等著他,等看到他時一臉的欣喜之色,又特意賜了座,問起他邊境近況,沉思著連連點頭。

皇上走下拍了拍顓晟的肩膀,說:“皇兒在軍中的表現朕已聽說了,朕深感欣慰。唔,你想必在軍中吃了不少苦,不過看起來又健壯了不少。朕聽說你打馬球技藝高超,馬房裏有一匹伊犁棗騮駒,是朕之所愛,今日賞賜給皇兒,改日也可在球場一展身手。”

顓晟做出誠惶誠恐又感激涕零的樣子,叩謝聖恩。

待顓晟出了勤政殿後,又來到怡景宮,瑾德妃早就心急地等在門口,看見兒子回來,迎上去抱住他喜極而泣。

顓晟就忙著寬慰母妃,瑾德妃收了收情緒,上下打量顓晟一番,便說:“我兒真是出息了,現在已經是成熟的大人模樣。前幾天皇上來過了,說我養孩子,對了一半錯了一半,大致上是功過相抵。”

僅僅是這樣就令母妃分外欣喜了,顓晟有些心疼和傷感。之後母子倆又好好說了一番話,瑾德妃又特意留了顓晟用午膳,等顓晟出來已經是下午時分。本來還想再去竹青庵看看姊,但轉念一想,自己這麼多年戰場來往,身上難免有血汙之光,怕唐突了她,便暫時作罷,等沐浴齋戒後再將西域得到的幾本真跡佛經送給她也不遲。

就這樣出了宮坐轎回到自己的權禹王府,府上的人和物都是顓晟所不熟悉的,想想自己也就在這待了幾天而已。等蓉婉見到自己的夫君突然出現在麵前,也是一時驚慌失措,不知如何反應,又想到自己沒有準備好接風洗塵,一時間漲紅了臉。

顓晟看到蓉婉如此神情,心想這事自己辦得不周全。她雖知道自己要回來,但他進宮時就該派人到府上告知一聲,他卻一時忽略了這個新婚妻子的存在。

這樣想著就不自覺溫柔許多,拉過她的手說:“我聽說這幾年府上多虧你打理,井井有條的,真是辛苦你了。”

蓉婉感受著丈夫的溫存,又是高興又是委屈,說著:“王爺這是說哪的話,這是臣妾的分內之事。”

顓晟點了點頭,心想夫妻間相處到如此便好。

之後蓉婉又關心地問起顓晟邊境的起居生活,說著說著就想道:“今日臣妾妹妹也過來看望臣妾,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這個時候還不回來。”

總不會是迷路了吧?顓晟突然覺得好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閃過這個想法。

“那麼你就留她吃晚飯罷,你們姊妹好好說話,我去書房處理一些事情。”

這個閑還是該避的,顓晟想。

顓晟出了屋子,在往書房去的路上拐過一個回廊,就看見迎麵有一名女子走來。

兩人同時一怔。

顓晟認出她是那年陪蓉婉進宮的丫鬟,這幾年她似乎長開了些,雖然相貌依舊算不上出眾,但溫婉的樣子一如往昔。

他這次回來,也正想什麼時候向蓉婉問問她的事,沒想到就這樣正巧出現在他麵前。

這麼多年,他早就具備了大丈夫穩操大局從容不迫的氣度,對女人亦是如此。

所以顓晟走上前,握住芙婉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你叫什麼名字?我向你們家小姐討你。”

上次分別芙婉回去一直在想,那個跟她在一起的人到底是哪位皇子。但她也知道多想無益,他束發以冠,肯定不會是六皇子,那麼無論是誰對她來講都是不能相幹的人。

可即便這樣想著,少女的心事就如同那指間流過的水,怎麼攥也攥不住。

後來就再也沒有遇見過他,可是那一次他帶著她到亭子裏避雨,將她送回壽安宮的事她一直記得,有時候自己一個人靜下來那些片段就不自覺地回映在腦中,她知道自己這是有心事了。

誰想到再次見麵已經是三年以後,而且還是在這樣的一個地方——權禹王府。他竟然是姊的丈夫,四皇子權禹王,沒有比這更糟的結果。

當他握著她的手,說要討她的時候,芙婉第一個反應是意外,自卑的她沒想到顓晟對她也有一點心意,但隨後心裏就變得酸酸漲漲的,說不出來是高興還是苦澀。

早知道就不該哎哎的那兩聲叫他了。

顓晟還在等待她的回答,芙婉低下頭去,淚珠滾滾而流,她羞愧得仿佛是做錯事的孩子,哽咽著說:“我,我叫芙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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