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姐姐您告訴我……”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天天祈禱王爺打勝仗就好了,別的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呢?”
雲妃不願意說,她也不願意跟我說。仿佛她守著一個秘密,哪怕是痛苦的,她也覺得這是她與親王間的事,跟我這個外人無關。
不過雲妃說得也是對的,不管這裏麵還有什麼故事,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天天祈禱親王打勝仗,那樣焦急的心情,恨不得自己馬上變為男兒身,好為他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保衛他的安全。
轉眼之間入了冬,突然外麵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親王在通往北方的路途上幾攻沁城而不下,這個消息讓人非常憂慮和焦躁。又等待了一段時間,依舊沒有順人心的消息傳來,反而聽說皇上派出的西南援軍已經趕到,並且破了本是恭慶王手下占領的湖州。
之後的形勢急轉直下,親王的軍隊變得由攻轉守,而皇帝的軍隊開始收複失地,向南反撲。
後院變得驚慌,她們都覺得我懂得多些,帶著寄托問我後麵的形勢將會怎樣。可是我也不懂,但我堅定地告訴她們王爺是肯定不會輸的,王爺吉人天相,一定會被庇佑的。這時雲妃也早顧不及之前的低落情緒,關注局勢的心情比誰都要強烈。
但後來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如我們所願,過了元日之後,外麵傳來了皇帝已經開始禦駕親征的消息,這對某些人來講是鼓舞人心的,對我們來講卻是一個非常不安的消息。
一個多月後,外麵傳來了恭慶王被俘的消息,那已經是滯後的消息,聽說親王還在堅守抗戰,後來的消息就變得斷續起來,最後得到親王戰敗被俘的消息官兵已經衝進王府四下抓人了。
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驚慌四竄,因為王府裏的人都是自願留下來的,但大家都臉色青白,神情憂傷,有幾位女眷已經啜泣出聲。
我被人縛著手被指揮著跟在雲妃後麵,我不想表現出喪家之犬般的樣子,所以我高昂著頭,但是眼淚已經止不住的從臉頰兩側流了下來。我隻是從眼前這般境地,聯想到親王此時的心情,頓時心如刀割。
我們作為謀反罪眷被押往京都,那裏等待我們的將是皇帝的罪刑發落。我一直很新奇京都的事物,沒想到今生真的會去一次京都,但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那時雖然已經是春日,但春寒料峭,風吹不歇,路上顛簸辛苦,過了幾日我們全都沒了精神,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有的時候不自覺流下的淚水很快又會被風吹幹。有幾位媵人和侍妾平日身體就孱弱,加上精神一直抑鬱,嘴上念叨著王爺王爺就直接在路上去了,我和玉王妃雲妃等人每每抱頭痛哭在一起。
等風餐露宿的到了京都,我們被關進親王在京都東部端豫王府的一間偏房裏,每天有人開門按時送來飯菜,但門外庭院有許多守衛的士兵,我們不能出去。聽說親王也是被關押在自己的王府裏,但是我們卻不被允許見他。
不再顛沛流離,當我們被關進這所陰暗的屋子裏唯有等待時,那種悲慟淒楚的心緒不可避免地重新湧了上來,壓抑的氣氛再次籠罩了每一個人,玉王妃有的時候會搖頭歎息,而雲妃一直怔怔的,其他女子則經常抽泣。
可我們不全是為自己感到悲傷,身為女子的我們一向是渺小的,我們既然當初選擇了跟隨我們的夫君,就不怕今天的結果。隻是我們對現今的境地哀傷,隻是為親王惋惜。
“守衛大哥,能不能讓我們見見王爺?”雲妃衝過去,神情悲痛,哽咽著央求說。
“不行!不行!沒有皇上的手諭,誰也不能見!”守門的侍衛沒有一絲商量語氣的拒絕道。
“大哥,您行行好,您看看這個……”雲妃拔下自己發髻上的金釵,遞過去給他看。
“那也不行!除非我們不要命了!”
雲妃流下淚,淒楚地念著王爺,然後她又不放棄地問:“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的兒子……”
燁公子被關押在另一個房間裏。
“看誰也不行!你們就是不能出去!”守門侍衛極其不耐煩地說。
外麵的人隻是一個小小的侍衛,雲妃不免低聲下氣求他也毫無用處,我看了一陣心酸。
很快皇宮裏的旨意下達出來,五日之後親王世子王妃側妃侍妾一律死刑,貼身服侍的下人一同死刑,其餘雜役流放邊疆,一點也不出乎意料的宣判。
當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反而沒有了什麼反應,格外的鎮靜,屋子裏陷入了沉寂。
到了行刑的前一天晚上,玉王妃一直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了,她環視了一周,突然開口問:“大家後悔麼?”
在燭光的暗影裏,大家都愣了一下,然後都搖了搖頭。
“我也是,我也不後悔。”玉王妃微微笑了一下,“從我嫁給王爺時就不後悔。隻是,我從嫁入府上起就一直很羨慕雲奴,王爺那個時候就寵你。”
雲妃無力地搖了搖頭,“王爺待我們沒什麼不同的。我沒有那麼值得羨慕,真的。”
玉王妃隻當雲妃是寬慰她的話,笑了笑。
“我愛他。”玉王妃突然直白地說了這麼一句。
我驚慌地抬頭看,已經四十多歲的玉王妃突兀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臉上有著難得一見的與年齡不符的少女神情。
然後她慢慢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褐色瓷瓶,打開膠塞,毫無畏懼地喝了下去。
這一切的發生我們還來不及阻止,等我們圍上去時玉王妃在席上無聲地抽搐,瞳孔漸漸渙散了。
雖然明晨就是行刑的時間,宮裏自會有白綾賜下,但是玉王妃特意這麼做是想向親王表明她的不悔之心和對他的忠誠至死不渝嗎。
我們都流下淚來,張媵顫抖著手撿起席上的褐瓶,將其餘的一飲而盡。
那麼短時間就去了兩個人,悲慟的情緒在整個屋子裏蔓延開來,有的人拔下發髻上的釵插入腹腔,然後悶聲倒下了。
這時我看見雲妃也木然地從袖中掏出一枚瓷瓶,驚覺她也準備了這個。我終究處事淺,自己竟沒有想到這一層。
我連忙上前捂住她的瓶子,但其實我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雲妃拿開我的手,她望向南方,我想也許是因為親王被拘禁在那個方位,她的眼神滿是戀戀不舍的,有兩行清淚從她的眼中流了出來。
她淒呼一聲:“王爺您不值得……”然後低頭看著手中的瓷瓶帶著無限遺憾飲盡。
我覺得她臨死前的話有別的意思,但是我一直被排斥在真相之外。
隻是她的話讓我猛然勾起我自己以前說過的,值不值得隻有自己說得算,而不是別人覺得。
望著屋子裏橫倒著的幾具尚帶餘溫的屍體,那都是以往在王府後院日日相見,有說有笑的人啊。我默默地將她們都安置好,為她們細細整理身上的衣飾,然後自己在她們旁邊也抽出自己的發釵。
我的腦中回放著和親王從認識到現在一起生活著的點點滴滴,他的彬彬有禮,他的溫柔和煦都一點一點溫暖著我的心。我亦不後悔,從不後悔,能成為這樣男人的女人。
今生我們不能相守白頭到老,那麼來世我欲再與你相識相知相守,可是我奢求從小便與你青梅竹馬,恩愛一生。
想到這,我突然收回了發釵,明晨……我要等到明晨,陪親王一同上路,來世投生兩小無猜有緣人。
我冷靜地走到門口,敲了敲門,門外開了一條縫,我輕輕地說:“請好好的安葬她們。”
進來的侍衛看到滿屋的六七具屍體吃了一驚,然後神色複雜。他們又看了我一眼,然後喚人說將這些屍體抬走並馬上通知宮中。
我就在這個屋子裏心如死灰地等了一夜,直到天色大白,晨鳥唧叫,卻遲遲等不來宮裏賜下來的白綾。
我心生詫異,這樣不死不活的反而坐立不安,突然門被打開了,外麵的陽光使我一時間感到刺眼和茫然。
進來的幾個侍衛中為首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不客氣地說:“你可以走了。”
什麼?我可以走了?去哪?
“你不用死了,皇太後赦免了你們。”
我不可置信地聽著,隨即激動地問:“那麼,那麼王爺呢?”
“他已經不是王爺了,他已經被貶為庶人。”那侍衛冷冷地回答。
我不管,我不在乎。“那麼他現在在哪?”
“他已經走了。”
我發了瘋般衝了出去,也沒人攔著我,王府裏不見親王的身影,他們告訴我他確實不在這了。
我隻想他活著,我想他該有多痛苦,我要找到他。
可是京都是我不熟悉的,出了王府茫然四處不知道他在哪裏。
我像瘋子般在京城裏找了他三天三夜,不吃不眠,我覺得我險些倒下了,可是那個信念一直支撐著我繼續走下去,不知疲憊地執著找下去。
然後第四天在絡繹不絕的街道上我與他擦肩而過。
我險些認不出他了,可是他是我心愛的男人,我怎麼可能感覺不出他呢?
但是他卻沒有認出我,他的神情是那樣空洞,目視前方。
我隻頓了頓,開口想呼喚出什麼,他頹僂的背影卻已經掩蓋在茫茫人海中。
耳邊一時間的靜寂,然後街道喧鬧的聲音又湧了過來。
他看不到我,我知道,我叫不回來他了。
我神色木然,踉蹌地慢慢往回走著,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花了一個多月回到了中州,路途上我變賣了身上所有的首飾,到最後也曾向路上的人討一口飯吃。
雖然已經是春天,可是中州的天氣還是延續著冬日的寒氣,街上冷冷清清的,每個百姓低著頭匆匆走路臉上不見一絲笑容,間或有人走著走著就哭出聲來,我想也許有她的夫父兄子侄戰死在這場戰爭中。偶爾有一小隊持劍的士兵帶著警惕和嚴厲的目光迎麵而過。
我來到了我以前的家,已經舊了的大門被貼上了封條。
可這是我的家,我知道該怎麼進去。我進到了府裏,府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我娘在聽到哥哥的死訊時也早去了,這府裏的花似乎都已經枯死了。
我推門來到熟悉的房間,那是娘的房間,隨著吱的一聲開門陽光斜射進屋子,裏麵不值錢的物件橫橫斜斜地倒著,上麵皆是一層灰塵。
那扇屏風倒在牆麵,上麵還有腳印的汙跡和一個穿破的窟窿,破敗不堪。
我走過去將那屏風立好,立在當初的位置。我躲在屏風後麵,像從前那樣些微地探出身去。
也曾有這樣陽光明媚的一個下午,屋子裏一大堆的人,娘、哥哥和親王都在這個屋子裏,不時傳來大家談話的笑聲。親王那清風朗朗的聲音打動了一個少女的芳心,引得她微微探頭一視。
我將臉貼在地上,終於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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