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莊,六子和小七曾經倔強的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村尾,卑賤的連私生子都不如。
可事實上,六子才更算的上是實至名歸的劉莊人。給誰做“兒子”沒有選擇。因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將老死在這裏。
六子無父無母,如野草般在荒野土長。他可能做夢都想走出劉莊,夜深徘徊在村口的時候,像個難產的女人。四十多歲的男人了,想找個婆娘享男人的福也是人之長情的事情。是個啞巴、瘸子、寡婦的都可以,隻要是個女人,不嫌棄自己就行。
他懷胎十月,又讓那些念頭一次次“胎死腹中”。
他是那那個被施咒般的木偶人,哪裏也去不了。也許,在他心裏本來就有座墳,夜黑之後,就會有小鬼出來做亂。排著隊嘲笑著他:“醜陋”、“下流”、“懦弱”。
等到天明,他那一畝三分地依舊會守著他。
六子獨身一人,還帶著一條瘸著的左腿。殺生,吃肉,少言寡語,不僅長的難看,還麵目可憎,沒有一處討人喜歡,是徹頭徹尾的村尾怪人。
十幾歲的時候,六子在一夜之間就瘸了一條腿,他是被狗咬的,從那之後,他眼裏連一根狗毛都容不下,劉莊人紛紛議論,同情,他就再也不曾,白日在村子走動。
他不能讓村裏的人有舊事重提的機會,再遭同情。劉莊的人個個都同情六子可笑的,不堪的命運。所有人看他時眼裏都是一個表情。六子也用那種表情看他們,用相互都不理解,又以為都看的很透的表情。
劉婆對他是另一種責任式的同情,但這沒關係。他在吃不飽穿不暖的小時候已經接受了她的恩惠。
能在六子眼皮底下生存下來的野狗就隻有黑毛了。男人也許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也許隻有黑毛能知道,是那對殺千刀的狗男女生下的小七,又將小小的他拋屍荒野。黑毛是小七唯一的“證人”了。
隻有三個月左右大的小七,是六子在追殺一隻逃竄的野狗時,在村頭發現的。六子賴著一股殺性,追趕著野狗,頭腦發熱之時,差一點就要衝出村外。黑毛就蹲在熟睡的小七身邊,像一個忠心耿耿守護少主子的老奴,在天快要黑時等來了殺氣騰騰的六子。
麵對眼前那個陌生的,嬌嫩的的怪東西,他在這個時候,大腦一片空拍,不知道如何下手,勒死他也太容易了,連血都看不到。六子又被腦海裏自己殺生的畫麵給勾住了,沾滿鮮血的雙手,血泊裏奄奄一息的屍體。
想到已經逃竄的野狗,自己再如何為難走出這村子,娶妻生子怕是奢望不上。把這小子養著,等自己將來老了、死了,也算是有個埋屍送終的人,有個伴也挺好。但凡有一天孩子的父母良心發現,輾轉找回村子裏來,想討回孩子,就訛他們一筆錢,再用這筆錢,托人到外麵偷偷買個老婆回來,也不虧。
時下,正值三伏天。
六子炭黑的胸膛淌出的汗水,發出炭火般的光芒。當他將臉靠近繈褓裏的嬰兒時,一陣哇哇的哭泣聲響起,不及多想,六子做賊般心虛的跑了回去。瘸著的腿,讓他跑起來的樣子又多了幾份滑稽。黑毛跟著這個新主子回了家,活到老死。
六子最終都明白,當眼前這個毫無防備的嬰兒,躺在他懷裏的時候,老天爺做這樣的安排,到底有何用意?
六子很認真的用羊奶對付小七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麼笑,他的笑被禁錮在骨子裏。村裏的人知道六子撿回小七,卻都心照不宣的無人吱聲。六子隻身無牽無掛,去管這閑事的人大抵都會想,怕是有天惹怒他,心生惡念,給自己找麻煩,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的時候聽村裏的老人說六子的父母是殉情而死。也有老人說:其實各自在城裏安家落戶的享福著呢,隻是沒有人記得六子。他像是真從石頭縫裏蹦出來似的,是母親遺漏的,是一場車禍的現場。
劉婆是唯一一個讓他觸摸的到溫度的人。六子沒有待過一天的學堂,大字不識一個。想想看,既然是老天爺送來給自己做兒子的,那就應該叫小七。六子在上學堂的年紀,劉婆教他學數、認字,可他就是什麼也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