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蓉做了一場夢,一場有些冗長的噩夢,夢裏她一會如被火炙,一會又如墜冰窟,夢裏有人手執長劍予她剜心之痛,也有人滿目柔情將她輕攬入懷,卻在下一刻萬劍加身,血流成河……
她自驚呼中醒來,抬手撫了撫滿額的汗濕,未及抬眼已有藥香入鼻,“將藥吃了。”
陳蓉側頭望見有人立在床頭,手裏舉著一碗濃黑的藥汁,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我為何要吃藥?”她有些糊塗,腦海裏好似有什麼被生生剜了出去,就像方才做了一個夢,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夢裏有什麼。
“你在寒冰崖下掛了那許久,凍壞腦子了?”玄光神情古怪的打量著她,眼睛瞪得滾圓。
陳蓉凝目而思,錯亂的記憶片段如光影漸次,一一浮現被拚湊歸位,這些記憶隻開始當日她於雪地裏醒來,再久遠的地方……竟如斷層生生截去,連同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喂——你發燒發傻了?”玄光用手在陳蓉麵前晃了晃,“主子不是說已經無大礙了嗎?”
“啊?”陳蓉回神,一碗藥被托在她的眼前,險些撞到額頭。
“你快些把藥吃了,我還要去照顧主子,沒時間看你發呆。”見她原來是在發呆,玄光鬆了一口氣,轉而一臉不耐煩的說道,很是不客氣。
陳蓉倒沒覺得有哪裏不對,眼前的人對自己如果態度好了,她才會覺得太陽從西邊升起來呢!
她不若一般女子那樣一提起吃藥就愁眉不展,隻見她接過藥碗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一抬脖一揚,若非玄光親自端來的藥汁,他幾乎會認為陳蓉是在豪飲美酒……
隻見她喝幹後,瀟灑的用衣袖抹了抹嘴角,將碗扣過來示意,“好了,你可以去伺候你家主子了。”
玄光接過藥碗,嘀咕了一句,“幹得出那麼多傷天害理事的女人,難不成還能小鳥依人麼?”
陳蓉沒聽他聽清他說什麼,自顧道:“你主子沒事了吧?那毒可解了?”
聞言,玄光麵上浮現了一層擔憂,“自那日將你從寒冰崖抱回來,主子就不眠不休的看顧你,任人說什麼都沒用,更別說解毒了,那草藥他看都不看一眼……”說著狠狠瞪了陳蓉一眼,“整整四天三夜,滴水未進,別說一個中毒頗深重傷未愈的人,便是個健康之人也得去了半條命。”
“他為何不吃解藥?我辛苦給他摘得。”陳蓉有些不解的皺了皺眉頭。
玄光一怔,盡管陳蓉有此一問是人之常情,但是總覺得從她醒來之後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汲寒草雖說是解藥,但是藥性凶猛,用的乃是以毒攻毒的辦法,因此服下解藥,汲寒草的藥性便會在主子身體裏與寒毒相生相克,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那樣的話如何……如何照顧你?”
玄光說著看了一眼麵色平靜的陳蓉,頓了頓,繼續道,“所以主子為了能照顧你,便推延解毒的時間,直到確認你沒有危險了,並且將你醒後會用到的藥方都準備好,這才回去解毒……哼,若非那寒毒已經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恐怕主子非要到你徹底醒過來才會去呢!”
陳蓉聽言依舊沒什麼表示,隻是點了點頭,“你去忙吧——”
“……”玄光有些惱火,“你這女人有沒有良心?”主子為了她連解毒這種大事都能拖延,那是會要命的事情啊!她居然連一點關心緊張主子的意思都沒有!
陳蓉有些莫名其妙的望向玄光,“我若沒有良心便不會冒死跳下寒冰崖了,你和你主子在這北荒多年都不曾取到汲寒草,可見那裏凶險非常,這樣大的恩惠,他照顧我一下有什麼不應當麼?”能活著坐在這裏,陳蓉僥幸的成分大過了天。
“你——”玄光啞然,陳蓉說的句句在理,卻又讓他覺得沒有一句是對的,更奇怪的是,之前看到主子毒侵肺腑昏厥不醒時,陳蓉分明難過不已,他即便從未經曆過男女之事,但也能看出眼前女子傷心的眼眸深處是帶著情意的,為何病了一場之後,就情意全無了?
看他傻站在榻前,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陳蓉歪頭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我去探望下蘇易?”
不應該麼?若非相信自己主子的醫術,玄光真覺得陳蓉還是有病……
書房裏,蘇易闔目而臥,臥室被陳蓉占著,真正的主人反而躋身書房,玄光非但滿心腹誹,還不忘給陳蓉加深罪惡感,低聲道,“主子怕你受寒,將自己的臥室讓了出來,他身中寒毒還在書房委屈,實在是……”
“這書房地龍很熱,床也不小,想來當初是順手,不若我在書房住也是很願意的。”陳蓉截斷玄光的話頭,同樣低聲回道,以前不覺得他嘴巴這麼囉嗦……
蘇易盡管是睡著,但看上去比起之前那次神色安然了許多,衣衫也穿的很整齊……陳蓉下意識的看了看他的衣領,很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