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鳳目看不清神色,但與蘇易頗為形似,隻是比起後者已帶了頹然之色,袁堅同那些跪在殿中的人看在眼裏不由得露出得意神情,隻有蘇易麵色依舊平靜無波,好像這一切本就該如此。
“好——”蘇澈猶疑良久,終於一拍龍椅的盤龍扶手,沉聲道:“去中宮請皇後來宣政殿。”
傳令的小太監領旨倒退著出了大殿,隨著其身影的消失,宣政殿上鴉雀無聲,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想要從這越來越靜謐無聲的空間裏聽出事情的真相。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就在所有人幾乎快要繃不住的時候,殿外太監尖細的嗓音遙遙傳來:“皇後娘娘駕到——”
聞聲,大殿之上所有人不得不俯身跪下,隻除了蘇易和袁堅,依舊挺立當下,巋然不動的雕塑一般。
袁堅似乎有些詫異,探尋似的望向蘇易,卻沒有對上他的目光,觸及其神色依舊平靜無波,這使得袁堅稍稍安心。
陣陣香風拂過,有環佩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咚聲,蘇易緩緩轉身,晨光為拖地的大紅裙尾鍍了一層金邊,向上看去,束腰窄肩,廣袖如雲,盤踞飛舞著栩栩如生的鳳凰,烏發染墨盡數被明晃晃的鳳冠束在腦後,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精致明媚,神態卻肅然高貴,一如北荒雪地裏乍然睜眼的冷豔……
蘇易有些呼吸變重,早就知道了不是麼,可還是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胸膛的起伏昭示了自己緊張,猶記得她憤然自軍營離去時候的決絕,今日……她真的出現了,陳氏阿蓉終於頭戴鳳冠作為蘇澈的皇後出現在自己麵前,原來知道和親眼所見真的是兩回事。
“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安。”陳蓉稍稍頷首,柳眉杏目因用金粉勾勒了尾部而斜飛入鬢,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幾分嫵媚,多了淩厲端肅。
她如同一陣風自蘇易麵前飄過,眼角眉梢連一絲浮動都沒有,仿佛那個人從未撩起過自己的心緒。
蘇易亦如是,任由紅色的倩影輕巧而過,隻有袖中的手指被攥得指骨青白,望著那一抹豔麗的顏色竟是如此的刺目。
蘇澈望著陳蓉亦步亦趨走至近前,直到俯身行禮,頓了良久方才微微欠身扶起她,淡然而笑,“皇後萬福。”
陳蓉立在蘇澈身側,目色坦然的望著大殿中的群臣,“皇上有何事宣召本宮?”
蘇澈不答,反而望著蘇易冷笑道,“今日大殿之上有不少老臣是見過皇後的,可要上前驗看真假?”
“皇上真會說笑……”陳蓉笑了起來,本是端莊的神色忽然笑得花枝招展,不由得令人心生蕩漾,“堂堂皇後還能有假的?本宮自嫁入中宮,三年來從未踏出過宮門。”
“皇後所言甚是。”蘇澈會意而笑,瞥了一眼殿下好似已經呆住的蘇易,“你我夫妻和睦恩愛,偏偏有些人總是不相信。”
“皇後,陳丞相之死是何人所為?”之前那個年輕的官員似乎按耐不住,開口問道。
陳蓉回頭盯著發問之人看了好一會,才道:“陳家滿門乃是遭了暗殺,本宮久居皇宮如何得知?何況即是暗殺,那凶手難道會留下姓名告訴本宮不成?”
“坊間傳言,難道皇後娘娘沒有聽說麼?”那官員緊追不舍,“還是說娘娘在宮中自由受限,對宮外的事情無從得知,甚至言語也是被脅迫的?”
一語出口,再次惹得眾人窸窣低語,陳蓉卻微微抬了抬眼簾,一臉詫異的說道:“皇上……待本宮很好,何來脅迫?本宮在宮中一切自由,陳家出事之前,本宮與家父也時常可以見麵。”
聞言,蘇澈的麵色微微變了變,終還是沒有出言阻止。
大殿上眾人相顧生疑,那些起初站出來逼迫蘇澈請出皇後的官員本是蘇易與袁堅之前安排好的,本以為即是有備而來,自然胸有成竹,蘇易分明告訴他們,皇後不在宮中,此刻卻分明看到了一對恩愛的帝後,有些人不禁暗暗頓足後悔,可是事已至此已無法挽回,隻得暗恨自己沒有看清局勢。
“既然皇後娘娘與陳丞相生前是常見麵,不知丞相可曾和娘娘提及過清查世家的事情?”一直不曾開口的蘇易忽然上前一步,含笑問道,鳳眸輕挑,灑出一片清波,浩渺綿柔,既像是綿綿深情,又像是幽怨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