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口一下子覺得突然有點空。想來,像是一場夢。
淩亂的屋子,淩亂的床榻,淩亂的心。安紅線蹙了了眉頭,緩緩穿上了衣服,拉開了簾子。太陽出來了,晴天。久違的。
年,越來越近了。她像是偏安於一隅,幾乎不大記得日子的存在,也沒有感覺到時光的流逝。隻是每天,多少有點渾渾噩噩,因為無能為力。
她在床榻邊上坐著,發著許久的呆,陽光灑落,灑在她的臉上,打在她的麵頰。
沒過多久,一陣腳步聲——
“你,醒了?”顧承軒應該是剛下朝,龍袍也還沒有換。
“嗯。”她頭也不抬。
“送你回去。”顧承軒說。然後給了她一個眼神,帶點肯定,帶了一點點意味的那種。
安紅線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了,她心領神會,甚至,眼神裏還流露出了一點點的感激。
六年來,總是這樣。就算是兩個人的關係再僵硬,再緊張,可是卻都是彼此了解至深的。如果中間不摻雜那麼多的恩恩怨怨,利益糾葛,未嚐不能好好開始。
偏偏倒是造化弄人。
但是,就算是安紅線不想承認,顧承軒也不想承認,但他們兩個人早就牢牢捆綁在了一起,誰都想掙脫對方,可是誰都逃不掉枷鎖的束縛。
同樣地,他們,也是最懂彼此的。隻是可惜這份懂裏麵,摻雜了太多的痛與恨。於是,痛恨占了九成九,懂隻剩下一丁點兒。
這次,就是安紅線的一低頭,換回了顧承軒的,一點點。以往她再驕傲,現在也真的需要這一點點。
步攆從未央宮向錦雲宮走去。
安紅線坐在步攆上,外邊係著鈴鐺。步攆慢慢晃著,鈴鐺叮叮作響,很是招搖。她麵無表情,卻笑得格外張揚。
就在剛才——
顧承軒吩咐,讓禦用步攆送安妃回去,繞道走,別走近路。最好繞著宮內一大圈,讓所有宮人都看到。
他說,“朕懂你的意思,如你所願。”
她說,“臣妾謝主榮恩,往事就此一筆勾銷,但願今後互不相欠。”
顧承軒沉默了,他沒有再回答。她轉頭就走了。
“效果”果然好。沒多久,安紅線就仿佛聽到了一陣陣嘰嘰喳喳的聲音,似乎都在議論吩吩,都在討論,是不是安妃又要複寵了。
她“咳咳”微咳了兩聲,頓時,又寂靜一片。
步攆走得很慢,雪還沒有完全融透,都說化雪更比下雪冷,這話真的是沒錯的,安紅線身上還是披著那件單薄的淺藍色的披風,也沒有穿件裘襖,她素來都不喜歡把自己裹得跟個球似的,不很怕冷。
但此刻,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長的路,鈴鐺叮鈴鈴響了一圈,清脆而又張揚,她看到了很多宮人的羨煞的目光,她卻一點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隻是回想著昨天那個太遙遠的夢。
路況不是很好,加上又繞了許多路,到錦雲宮的時候,都已經日上三竿了。
“恭送安妃娘娘——”錦雲宮門前, 太監的聲音飄蕩在空曠,徹響在這冬日裏。說著就遞過了一隻手,扶紅線下來。
安紅線慢慢地邁開了裙步,剛剛落地,就見敏蘭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她喊道:“娘娘!”她的語氣裏有點按耐不住的興奮。
紅線“嗯”了一聲,就進了屋子。她邁著小碎步,走得飛快。
“娘娘,淩玉公主來了。”敏蘭一麵走一麵說。
安紅線本來黯淡的眼神裏一下子就散發出了光亮,她抓起了敏蘭的胳膊。她仿佛都看見了許久不見蹤跡的淩玉,會一下子就蹦出來,“九嫂九嫂”地喊她。
結果,卻隻看見顧淩玉坐在廳內,安安分分地坐著,手板著,臉也板著,她的眼神,從來沒有過的黯淡,她的麵頰也消瘦了一大圈。
淩玉看見安紅線,“哇”地一下子就哭了,她一把拉過紅線的手,兩行淚就流了下來,哭得撕心裂肺:“姐姐 ——”
“怎麼今兒個喊姐姐了,怎麼不”安紅線聽到了她稱呼的變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沒有再多問。她猜到了。
果然淩玉緩緩坐了下去,一麵哭,一麵拿帕子擦著眼淚,涕淚橫流。
從她哭哭啼啼,斷斷續續的描述中,安紅線算是明白了,這些天,她“韜光養晦”的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怕淩玉胡鬧,她果然被太後給軟禁了起來,直到今天早上,才放了出來。
“紅線姐姐,你知不知道適涵哥哥他怎 麼樣了我本來今天想去找皇兄的,但問他這個,他不打死我就怪了。”
原來,連淩玉都不知道。那麼除了顧承軒,也許就真的沒人知道了。安紅線的心裏麵一陣涼,但還是擠出了一絲微笑,努力像是春風燦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