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嬌顏為柳翰哥哥殉情的那一夜,出塵替嬌顏逼出了體內的毒,而自己雖在月下吸收著月的光華,卻終究是損耗太多,依舊是體力不支,漸漸的,竟癱軟在了屋頂上。她躺在瓦片上,雙目微閉,靜靜的接受著月的溫柔光輝。嘴角卻有一些什麼東西滲出來,她嗅到絲絲血腥的味道。
“小妖,你怎麼了?”一個聲音急急的響起,出塵聽來卻猶如在恍惚的夢中。朦朧中感覺有人在自己身旁蹲下,似乎有一雙手將自己輕輕扶起,使她坐了起來。接著,有人在自己的口中塞入了一枚丹丸,微甘微澀的氣息衝入她的口鼻,那人輕輕一拍,那丹丸便滑入了喉中,接而入腹。頓時便感到一絲絲的清涼源源不斷的向腹中襲去,漸而密布全身。她漸漸有了力氣,睜開雙眼,見那個叫“行癡”的和尚,正坐在自己麵前,細細的觀察著她的情況。“怎麼這麼傻,”他道,“自己不過才修行不久,道行甚淺,竟敢拿元丹離體那麼久替人吸毒。若不是我及時趕來,你便也毒發身亡了。”
“是麼?”出塵虛弱的問,“我看她氣息微弱,奄奄一息,顧不得想那麼多。心裏隻想著,快點救她。”
“下次不可如此鹵莽,不然還未飛升,便喪了命了。”和尚語氣輕柔,如夜風,如月華。
“嗯。”出塵不禁應道,他竟那樣溫柔。
和尚望著她在月光下安然的麵容,癡了似的。出塵卻未覺察,隻是自己一味的望著嬌顏她們三人呆的房間出神。“明日你便要上京了。”
“是的。”出塵回過神來。和尚悠悠歎一口氣,“你,不離開麼?”
“是的。”出塵愣了愣,又應道。
“或許你的決定是對的。若是你不去,她們母子二人定會被那個縣令為難。”
“縣令是很大的官職麼?”出塵問。
“他不過是個從六品上縣令罷了。官職不大。”
“那他何以有如此大的權利?”
“因為……”和尚欲說又休,淡淡的道,“你來這人間時日不長,不懂得這些。”
“因為不懂,所以很困惑。”
“好吧。因為王嬌顏母親的兄長,即王嬌顏舅父,在京中位居正三品戶部尚書,掌管全國財政。故而明裏暗裏都照拂著王縣令。便得他在這魏縣如魚得水,權勢如日衝天,連比他品階高的官員,都得給他幾分薄麵。他利用這權利,積攢了許多財富,可謂名利雙收。”
“戶部尚書便又有這般大的權利了麼?”出塵又問。
和尚不再答話,片刻他道,“你這樣子,進宮我可如何放心啊。”竟是很關切的神情。出塵不由問道,“你為何對我這般好。”
和尚愣了愣,笑道,“因為我是僧,你是妖哇。我得看緊你,免得你做了壞事,要勞我動手收服。”
“是麼?”出塵笑起來,“我才不會做壞事呢。娘娘說了,我要與人為善,積善行德,好助我早日飛升。”
“這便對了。”和尚撫一撫她被風吹亂的青絲,如此輕昵的舉動,竟像他撫摸念珠一般自然。
“我明日走了,你還能找到我麼?”
“或許,可以吧。”和尚猶豫著說。
“希望你能找我,不然,我連個夜半說話的人兒都沒有。好生孤淒。”
和尚為之動容,“那麼,我盡量。”
出塵笑了。雖是吃了他的丹丸身子好了些,說話久了,卻依舊體力不支,漸生倦意。她昏昏然的睡去了。
如水清夜,她靜靜躺在和尚懷裏,安然睡去,似是無數個冬日,她沉睡在雪花紛飛中那般自在,與世無爭,唯一眠便足已。和尚一動也不動,上身保持著僵直的姿態,任她窩在自己懷裏安睡。手執佛珠,一粒粒念過,眼中悄悄滲出一絲清淚。
天漸漸明,出塵醒來時,發覺自己已安睡在床上。“我怎麼了?”她問道。
“孩子,你為了救顏兒,自己中了毒,竟倒在了院子裏。為娘竟疏忽了,害你在院子裏躺了許久。”柳母說著,眼中便有了淚水,很是自責的神情。柳翰也守在她一旁,“哥哥隻顧昏睡,竟忘了妹妹。”亦是同樣自責。
出塵慢慢回想,憶起昨夜是睡在屋頂上的,那麼,是那和尚將自己送到院子,讓娘親與哥哥發現的吧?
自那些後,那個叫“行癡”的和尚,再也不曾出現過了。出塵歎氣,這良夜裏,隻她一人寂寥的坐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