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京,第一站是找駐京辦。
一個電話過去,他們立即派來了人接我們。
衡嶽市駐京辦主任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眼神渾濁,幾根頭發散亂。穿著倒是精神,西裝一看就是高級貨。
接風宴上,他叫苦連天。說衡嶽市的駐京辦現在淪為招待所,主要是領導重視不夠。比如每年的行政列支,讓他捉襟見肘,幾乎不敢出去交流感情。
我沉默不語。對於駐京辦,我沒有太多的感受。一個地級市,在京城設個駐京辦,其實根本沒必要。地級市的幹部,要想登堂入室拜訪各部,與普通老百姓毫無幾樣。唯一的好處就是信息靈,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又有什麼樣的政策要出台,駐京辦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
駐京辦主任的行政級別不低,正處級幹部。家屬在衡嶽市,他一個人常年在京城。本來是夫妻分居令人憂傷的事,但他似乎心安理得,嘴上叫苦連天,人活得卻是滋潤。他在這個位子上已經坐了很多年,算得上半個北京人。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他叫來的幾個陪同人員,都是年輕的小夥子。這幾個小夥子也是我們衡嶽市人,在駐京辦多少擔任著小官。
飯吃得平靜,波瀾不驚。席間駐京辦主任說到了一個億萬刺激計劃,讓我興趣陡然高漲了起來。
說是國家為了刺激經濟,準備拿出大筆的錢投入基礎設施建設。說穿了就是,現在隻要手裏有個項目,隨便扒拉一下就有錢進口袋。
我們來北京的目的事先與他通過氣,因此駐京辦主任豎著大拇指說:“陳主任,你的嗅覺比我們還靈埃這段時間我看別的市都在跑部錢進,就是沒看到我們衡嶽市來。我心裏急啊1
我笑道:“好事慢出來。我們現在不也來了。”
“來了就對了。”駐京辦主任撩了一把稀疏的幾根頭發,滿麵紅光地說:“這次我們衡嶽市不搞出點名堂來,還真無顏見江東父老。”
他指著陪同我們吃飯的幾個小夥子說:“這幾個人,這幾天就跟著你們了。一個目標,為你們服務。北京很大,路很複雜。你們要出門,叫上他們去,一來開車,二來可以導遊。等到事辦成了,我們再慶功。”
駐京辦主任的熱情讓我有點受寵若驚。若從級別上講,我與他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彼此不分上下。但他在天子腳下,身上沾了皇氣,眼睛裏看到的都是達官貴人,眼闊子比常人高許多,雖然同一級別,他卻感覺比別人要優越許多。我在地方執掌一個牛耳,也是個得罪不起的實權派人物,何況我還是隱身的未來常委,輕重立馬可判。
我們就住在駐京辦。這是一棟四層的小樓,藏著幽幽深深的胡同裏。小樓有一個院子圍著,獨門獨戶,門口掛了一塊牌子,寫著“中部省衡嶽駐京辦”。
駐京辦屬於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地方,一樓是接待室、飯堂,裏麵擺著一張乒乓球台。
二樓是辦公室,駐京辦主任以及他手下的人,都在這一層樓辦公。
三樓是他們的宿舍,隻有四樓,才是客房。
平常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等著相關部門打來電話,說某某某來上訪了。他們隻要接到電話,就會派人開車過去,軟硬兼施地把人弄回來,想方設法把人送回去。
客房不多,也就三五間。有兩間已經被人占了,據說是市輕工局來的人。剩下的三間在走廊的最盡頭。駐京辦主任猶猶豫豫半天,我才明白他想留出一間來,以應市裏再去人時急需。
我們三個人,有兩間也足夠。因此薛冰和曆玫就合住一間,我一個人住了一間。
客房設施不算好,但還齊全。被子看著也幹淨,洗手間的毛巾是新的,看來是特別為我們換下來的。
各自進房後,我迫不及待先去洗了一個澡。圍了一條浴巾出來,也不覺得冷。
時令雖已進入冬天,北京的陽光仍很幹淨。房間裏裝有暖氣,讓人如沐春風舒服。
我仰麵八叉躺在床上,拿過電話,開始給甘露打。
沒想到電話居然通了,我按捺著心跳,輕聲問:“是甘市長嗎?”
電話裏傳來一陣輕微的呼吸聲,我能感受到就是她。
“陳風?”她問,聲音裏夾雜絲絲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