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宮所有備受折磨的宮人,都被無垠帶來的護衛攙扶著走出來。
伊浵坐上肩輦,已經頭暈地有些支撐不住,她臉上的笑容也因為狹窄的囚巷盡頭那個身著黑色龍袍的身影僵住。
那一抹俊雅威嚴的黑色,純粹地仿佛剜取了黑夜之魄,他隻是靜立於那一處,就讓整條囚巷赫然變成了地獄,低沉的氣氛壓抑地叫人透不過氣。
伊浵知道,自己這樣做很無理,是先斬後奏,是在“劫獄”。
但如果不這麼做,蘭玉,蘭棠,還有那些年幼的宮女都會被折磨致死,蘇嬤嬤年紀也大了,就算是狼人,也經不住那些殘忍的酷刑。
“娘娘,是皇上。”蘇嬤嬤膽戰心驚地縮了縮脖子。
其他宮人也惶恐地退縮腳步。
伊浵麵無表情地威嚴命令,“無垠,起駕回宮。”
她擺弄著手心裏的狼首血玉扳指,這是她本想拿出來鎮壓監獄官的,這是阿斯蘭在青竹閣與她拜堂之後給她的“婚戒”,她本想用這東西來救所有的人的命,但是,現在看來,她怕是連自己的命也救不了。
那張俊逸妖豔如妖似仙的臉,是她愛著的,吻過的,此時卻冷酷如冰。那雙美若琉璃的墨綠色的眼睛,總是盛著對她滿滿的愛戀,此時,卻銳利深邃,讓她不敢直視。
那股強硬的王者霸氣,也因為兩人之間越來越短的距離,壓迫得她幾欲暈厥。
她眼眶酸澀,硬生生地又將幾欲垂落的眼淚逼退,眨眼之間,再度強忍著頭暈目眩的不適感,強自撐起完美的微笑。
阿斯蘭站在囚巷盡頭,一直沒有前行。
他沒有與平時一樣,前呼後擁地帶著隨從,隻是一個人,氣息還因為急促的飛奔和使用輕功而不穩。
剛才聽說這不自量力的蠢女人到囚牢來要人,他擔心地差點暈厥過去。
她剛剛才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怎麼就又做這種事?
古麗婭剛坐上後位,不過是耍耍威風,以儆效尤。他允了古麗婭的決定,讓她適可而止,不要太過分,這才沒有當眾發話。
眼見著伊浵的貴妃肩輦到了眼前來,眼見著她步下肩輦,搭著無垠的手腳步虛浮地走過來,跪在地上,阿斯蘭的擔憂,緊張,難過……所有複雜的心緒都被狠狠地壓在心底。
“陛下金安。”
她身後所有受傷的和沒受傷的宮人也都黑壓壓地無聲跪下去。
阿斯蘭上前,想扶她,卻終究沒有勇氣碰她,“身子可好了?”
“是。”她開門見山,“陛下如此急切地趕來,是來責問臣妾的吧?瑤華宮的宮人都是陛下親自挑選的,臣妾相信陛下,也相信所有的宮人都是無辜的。若是非要責問嫌疑罪責,應該將整座雪狼皇宮的人全部關押起來一一審問,而非隻讓皇後審問臣妾手底下的無辜者。”
因為阿斯蘭久久沒有回應,跪在地上的宮人都冷汗直冒,重傷的幾個人甚至因為過度恐懼而暈厥過去。
無垠也不由得手心滲出冷汗,他擔心地看了眼伊浵,見她臉上已經不見絲毫血色,不由握緊了雙拳。
阿斯蘭凝視著倔強挺直身板的伊浵,唇角幾不可見的揚了一下。這個女人,不愧是他愛上的,虛弱成這個樣子,卻還能與他叫陣!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警告自己不要再靠近她,卻還是忍不住,越發狂烈地愛她。
伊浵沒有抬頭看他,卻也能感覺到,他的眼神有多銳利直接。
她強撐著笑,再次開口,“若是陛下沒有其他吩咐,臣妾先讓重傷的宮人們回去歇息調養,陛下若是要責罰,盡管責罰臣妾一人,不要再殃及無辜。”
“無垠,去找輛車,將那幾個重傷的載回去。”
無垠疑惑抬了下頭,見他直盯著伊浵,便說了聲,“是。”忙命人去找馬車和禦醫。
伊浵感覺麵前的身影迫近,緊張地忙屏息,唇角努力揚起的笑僵硬地臉也在抽~搐。他要做什麼?饒了宮人,要一掌拍死她嗎?
阿斯蘭又往前邁了一步。
伊浵手腳已經發軟,身子也開始戰栗,手中握著的狼首扳指叮當一聲,滾到了地上,不偏不倚,撞在了阿斯蘭的黑色革靴上。
她忙要撿起來,他卻比她更快地彎身撿起,冷酷的臉再也無法偽裝,自製的威嚴麵具瞬間崩塌,“哼哼,穆伊浵,你真是聰明地可以。”
他這枚扳指可是能調動千軍萬馬,虧得她保存了這麼久。
“那是我的。”
他蹲在她麵前,拉住她的手,凝重地把扳指戴在她左手纖細的無名指上,又讓她的手指握成拳,通透的玉,越是襯得瑩白的肌膚不見血色,脆弱地讓他心疼。
“我沒想要回它。它是屬於你的,它隻屬於你,它隻屬於你一個人。”
她的淚,因為他溫柔的舉動,因為他輕柔的安慰,簌簌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