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
月華屋中的燈火長明著,一道筆直的身影投在門上。
梧桐就坐在他門前的台階上,抬頭是一隻淺淺的彎月。
他的思緒不由得飄回從前。
月華的盛名是從八年前開始傳揚的,那時的梧桐還是個毛頭小子,做什麼都很莽撞。
有一日,麗陽大長公主想給月華說親,畢竟月華早就過了可以婚配的年齡。月華卻連那小姐的名字都沒打聽便直接拒絕了。他那時笑說,自己的生命與熱情早就投給了國家了,情愛與婚姻,於他而言不過擺設,還是莫要誤了小姐的年華了。
那時的梧桐就在想,將來若是月華有了心愛的姑娘,將那位姑娘娶進門的那日,他可一定要好好嘲笑月華。
月華確實遇到了與他足夠相配的姑娘,隻是,梧桐沒有想到,他盼來的攝政王的大婚,竟然是這樣的一場婚姻。
冰冷的,怨恨的,苦澀的。
他默默歎了一聲氣,又回頭望了一眼門上的剪影。
月華桌上的外袍,裏頭包著的碎瓷片上血漬已經變黑。月華將瓷片放進了水盆,將血漬一一洗刷幹淨。
邊角鋒利,月華剛拿起一片便被割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他從櫃子裏找出一瓶膠液,這是海家從前送來的,說是取材北狄,也不知好用與否。
他小心翼翼地將碎瓷片的缺口相互對照著,拚成一整片,用膠液仔細粘結起來,放在一旁幹燥。
這一夜,直至天亮,他就一直保持著端坐的姿勢,將碎瓷片終於一片一片地粘結成了原來的模樣。
隻是,瓶身上的裂痕像是爬山虎一樣,密密麻麻蔓在了整座瓶身。
終究是破鏡難圓。
月華沉默地將瓷瓶放在了自己床邊。
會不會等有一天醒來,瓷瓶上的裂痕就會全數消失了?
月華荒唐地笑笑,他從前,並不是這般不切實際的人。
“殿下,今日該隨王妃回門了。”梧桐在外小聲地提醒道,“要去跟王妃說一聲嗎?”
“去吧。”月華深吸了一口氣,“她若是願意去,回來通稟我一聲。”
梧桐應了,月華便撐著額頭小憩了一會。不多久,梧桐一路小跑著過來稟告道:“殿下,王妃說要回去。”
“嗯。”
攝政王府的馬車風風光光地停在了王府正門前,雲謐踩著腳凳上去,月華緊接其後,坐到了她的對麵。
盡管王府馬車形製已是足夠大,但於雲謐而言,對麵坐著個月華,便怎麼都覺著太多狹小了。
月華知她不自在,安靜地闔眸養神。
雲謐掀起車窗簾朝外看,街市熱鬧,有平民小孩站在車邊打鬧,被自家父母叱喝著回了自家的店鋪。父母們露出懼怕的神情,小孩們則是好奇地與她對視著。
車行漸遠,什麼也看不清了,雲謐才放下車窗簾。
如今,她隻是個過客,於誰而言,都是。
她的視線掃過月華的手指,此時,不僅是右手,連左手都是傷痕累累。
覺察到她的視線,月華睜開眸子,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