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覺得怎麼樣?”何鶴鳴瞥一眼坐在病床旁的寧鳶,拉過椅子靠著何舒平坐下,拉著她瘦弱的手。
他的掌心很溫暖,很粗糙,有厚厚的繭子。
這雙手,一直牽著她長大成人,是她的避風港。
“還好了,不那麼疼了。”何舒平笑著說,勉強打起精神。
“哪裏能不疼,今天還躲在衛生間偷偷哭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寧鳶說起來,眼眶微微泛紅。
“媽——”何舒平看一眼寧鳶,另一隻手伸過去,握住她的。
然後雙手交疊在胸前,將何鶴鳴和寧鳶的手拉在一起。
“我覺得我現在很幸福,有你們在我身邊。”她說,聲音是虛弱的,臉上偏偏帶著笑。
何鶴鳴深呼一口氣,看著她,眼睛裏也有了淚光。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他嚐了兩遍,如今,上天難道連這個最小的女兒都不留給他嗎
“我好困。”今天是吃了藥的,藥效上來,她也抵不住困意,想休息了。
“睡吧,睡一覺就好了。”何鶴鳴俯下.身輕聲說。
“嗯。”她近來渾渾噩噩,在睡夢中的時間多過清醒的時間。
眼睛一閉,就沉沉睡去。
何鶴鳴看著她的睡顏半晌,轉過頭去擦了擦眼眶,看一眼寧鳶,示意她出去談。
這裏是特護病房,何鶴鳴包下了一整層樓。
他走到外麵的休息室,沉聲問,“鄒沫是被你帶走的?”
“你知道了?”寧鳶輕笑一聲,抬起下巴看著他的背影,他老了許多,背微微弓著,英雄白頭,哪裏還有半分年輕時的英俊與瀟灑了,心下隱隱約約冒出酸澀的汁液,腐蝕著,啃咬著。他老了,她也老了。前幾年老大老二相繼走了,他和她一樣都承受著喪子之痛。
再意氣風發,也是人前做給別人看的。
他受的煎熬不比她少。
這幾十年年,他們互相折磨,磕磕絆絆地走來,婚姻平淡無味得如同嚼著一塊粗布,咽下去惡心,嚼著費勁,卻偏偏吐不出來。她心裏是知道他還念著那個女人的,他對那個女人動過心,也有情。
她唯一悔的就是年輕時耐不住寂寞和他的下屬做了荒唐事。
否則,他也還是她的,安安分分,怎麼會輕易對別的女人動了心思。
事到如今,那個女人死了這麼多年,可他們的女兒卻還在。
多可笑,他們的女兒成了救舒平的唯一機會。
“你知不知道,我要帶你那寶貝女兒出來有多不容易,孟庭之護她護得緊,我好不容易才等她到了國外,尋得了時機。”寧鳶咧開嘴,語氣嘲弄。
“你考慮沒考慮到後果?現在孟庭之一直在找人,禦河大廈和我在香港的住所處都是孟家安排的人在盯著。你這等於和孟家對著幹。”他驀地轉過頭來看她,神色嚴肅。
“考慮後果?”她笑起來,眼裏有淚,“我還能考慮什麼後果?上天給我考慮後果的機會嗎?現在我的女兒舒平躺在病床上,危在旦夕,我怎麼考慮後果?我是一位母親,我必須救我自己的女兒。管它什麼孟家,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要救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