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留下這個孩子,她和我吵了一架。她這次離開,是為了逼我說出理由,你看她這樣聰明,我的女孩這樣聰明,知道我不對勁。可是我怎麼告訴她呢?醫生說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這裏,”他停下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一顆瘤,並且正在急速惡化。她還那樣年輕,等我走了,她還有更好的選擇,她會遇到更好的人能夠陪伴她走完這一生的。若是她有了我們的孩子,怕是會是個牽絆。我舍不得,舍不得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這世上無依無靠。”
“孟庭之,為什麼不向她解釋清楚?把你的這些想法告訴她。”鍾醒山問。
“醒山,我現在很矛盾,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病情,我舍不得她為我傷心掉淚,我甚至想,我們就這樣分手了也好。這樣,她便不會每天都活在隨時可能失去我的的惶恐之中。”
“我就問你,你這樣可值得?”鍾醒山問。
“醒山,答應我,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走了,幫我找到她。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沫沫,她年紀小,世上隻有我這樣一個依靠了。我走後,她就真的無依無靠了,這份遺囑裏寫得很清楚了。我的所有房產,股權投資,全部劃到她的名下。我要保證我走後,她的生活安穩無憂。”他語氣平淡地說,仿佛是很輕描淡寫的一件事情,“我家老爺子老太太,他們用不著用我的錢養著,隻是我不孝,不能給他們養老送終了,我走後,還要麻煩你幫我經常過去照看著。”
他吩咐著身後事,絮絮叨叨的,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像一個靜默等待死亡的囚徒,那樣,絕望而平靜。
外麵下起淅淅瀝瀝的雨,雨水打在窗上,劈裏啪啦地響。
他的心裏,好像也下起了雨。
良久,鍾醒山閉著眼,哽咽地說,“好。”
他聽得這一聲好,便笑起來,說,“那我便沒有什麼遺憾了。”
眼前忽然出現那張嬌俏的容顏,一聲聲地喚著他“庭之”。
要說遺憾,其實還是有的。
他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她一麵,這是遺憾的。
他不能陪她一起度過漫漫餘生,這也是遺憾的。
*
鄒沫下了飛機,戴著墨鏡,拖著行李在機場大廳漫無目的地行走。
“Hi,沫,這裏!”Estelle穿著大紅色的包臀連衣裙,她向來有能力把最俗氣的東西穿在身上並且穿得光彩四射,波浪似的長發披在身後,一雙Ferragamo的高跟鞋被她踩在腳下,搖曳生姿,像個女妖精一樣,站在人群裏朝她揮著手。
鄒沫脫下墨鏡,微微一笑走過去。
“你還真的來接我?”
“那是當然的啦,您可是堂堂的孟太太,我得趁此機會好好獻獻殷勤。”Estelle嬌嗔地看她一眼,向身後招招手,“親愛的,快過來,和我的朋友打個招呼。”
一個男人從不遠處走過來,向鄒沫點頭示意,一張純正的西方麵孔,五官深邃如刀刻,身材高大,穿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典型的白人精英的模樣,“你好!鄒沫!我叫Francis.是Estelle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