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覺忽略了這個事實。
她隻回憶美好的一切,隻肯見到別人的奉承,不樂意麵對她人的嬉笑和不屑。
回去的念頭,一日比一日強烈。
平洲城離著大周很遙遠,但依舊會有遙遠京城的消息傳來。
她知道,燕雲菲燕雲琪都去了京城,過得還挺滋潤。
那些前朝皇室後裔,除開一部分人外,剩下的人都有份差事,安穩生活。
或許清貧,或許生活有磨難。
可那畢竟是京城,而不是南疆的山林子,而不是滿目看去,大街上都是一群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一群臭流氓。
這日子過夠了。
就算不去京城,好歹讓她回建州。
她不敢主動提起此事,她隻會迂回曲折,讓淩長峰去提此事。
然而……
淩長峰不上當,他忙著為淩氏家族造福,天天睡女人生孩子。
在南疆十來年,淩長峰又會淩氏家族添了十幾個兒子女兒。
這些孩子長大後,若是資質平平,用來聯姻那是極好的。
若是資質出眾,定會得到家族重點培養。
他似乎沉迷於這種事情,從不北望思鄉。
燕雲珮罵他忘本。
“就算你不想回建州城,難道淩家的祖墳你都忘了嗎?”
淩長峰哈哈一笑,“淩家的祖墳早就搬遷出來,就在平洲城外,年年祭祀,你都忘了嗎?”
“你……難道我們就要在這小破地方老死?兒孫也要一輩子留在這個鬼地方?不去大周,不去見識一番,哪裏會知道何為強大,何為繁華……”
“夠了!你要回建州,沒人攔著你,你走吧!”
燕雲珮氣得跺腳。
她要是能獨自回去,她何必忍耐這麼多年,何必費盡心思鼓動淩長峰。
她一臉頹然,“我倒是想回去,隻是我該以什麼身份回去。”
淩長峰嘻嘻哈哈,沒個正行,“我給你一封休書,你拿著休書就可以上船,就能回到大周,見識繁華盛景。”
燕雲珮咬牙切齒,“這麼多年過去,我們都老了,你卻依舊惦記著休書。”
“告訴你,老爺我隻要沒死,就會一直惦記著休了你。”
“你混賬!”
淩長峰陶陶耳朵,一副無賴不在乎的樣子,就像是在鼓勵她繼續罵,罵得更狠毒一點,看他會不會有半分在意。
燕雲珮嗬嗬冷笑,“差點忘了,你在大周京城還有個相好,甚至有個兒子。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和定陶還有一腿,藏得夠深的。聽說那個孩子如今有出息了,成為大周家喻戶曉的書商,你就不想去見一麵?”
淩長峰似笑非笑,早已經看透一切。
“你不用試探我,別說在大周有一個兒子,就算有十個八個兒子,我也不會回去。”
“為什麼?這鬼地方有什麼好?”
“在這裏我就是王!在建州,我連個東西都不是。你問我這裏好不好,我告訴你,這裏比建州好一百倍。”
談話徹底談崩了。
燕雲珮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淩長峰在平洲城,那就是名副其實的王,逍遙自在,果然比規矩繁多的建州城快活一百倍。
哈哈哈……
平洲城就是男人的天堂。
難怪總有那麼多男人願意留在這裏。
可她不想留下來。
她站在高處,抬頭北望。
她想回去,無比強烈的想要回去。
她看著大街上,有一群穿著長袍的讀書人正在慷慨激昂。
她哼了一聲,“也不嫌熱。”
平洲城隻有夏天,沒有春秋冬,真是令人遺憾。
曾經記憶中,雪中賞花的場景,再也看不見了。
她嫌棄那群讀書人聒噪。
“一群在大周不得誌的讀書人,跑到這裏來,就能出將入相,為官為宰。一個個,哼,也隻能在這個小地方指點江山。回到大周,怕是連個秀才都能將他們駁得啞口無言。”
她嫌棄這裏的一切。
這裏的人,這裏的花草樹木,這裏的氣味,這裏的飲食,空氣……
她全都嫌棄。
她做夢都想回到大周,回到記憶中的京城,回到幽州。
她倒下了。
在一個雷雨天,她在回憶中,告別了她嫌棄的一切,以靈魂的方式回到了魂牽夢縈的家鄉,去看一眼家裏的親人。
她帶著遺憾,又帶著解脫,離開了這個她討厭的地方。
她死了,就葬在城外淩家祖墳。
其實……
就算死,她最終也沒能逃離這個她討厭至極,人生最後停留的地方。
她夢回幽州,哭了,笑了!
若有下輩子,再也不做燕家女,不做淩家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