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冷清,頭頂,烏雲蓄謀已久地遮住半輪殘月,原本暗淡的月光,更加顯得單薄無力。
山間,傳出一名女子的聲音:“駕!駕……”在昏暗之中,依稀看見匹駿馬飛馳。
聽她的聲音,倉促有力,焦急又不失冷靜。
三天前,舒爾孛還在草原上,和自己的哥哥策馬奔騰。她身穿一身藍色的及膝裙子,腳蹬一雙祥雲靴,頭上戴了個簡單的帽子。雖然穿的簡單,卻完全不能掩蓋她貴族的身份。
她是草原上,最受寵愛的鮮花,萬眾矚目,人人敬仰。她就是蒙古瓦剌格格,舒爾孛。
那時候的她,在草原上,無憂無慮地遊玩。直到,她大哥,給她下了一個命令。聽完之後,她整個人如同被丟棄在大山上,任蒼鷹叼食她的身體,被長生天拋棄,早就沒有生的餘地。
她知道,這是作為格格的責任。
“駕!”舒爾孛強行打斷自己的回憶。她不能想前幾天的事情。
現在,她即將到達大同,進入大同之後,她就是漢族女子,韓氏。
夜晚,在她眼中,總是如此短暫。慘白朦朧的月光,漸漸失去了它的天下,從東方,升起的太陽,如一隻巨輪,推動著她的人生前進。
關鎖的門還沒有開,她停下馬,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轉身回望。舒爾孛的眼中,再沒有屬於一個格格的高傲,她現在隻是一個沒有離家,就開始想家的孩子。“啊哈,必遊拉。”(哥哥,我走了。)……
舒爾孛馬不停蹄地奔向北京,直到北京城外,她才下馬用腳走路。
一手牽著馬,一手拽著胸前的鬥篷。舒爾孛咬著下唇,把臉藏在鬥篷下。鬥篷沿遮著她的額頭,她一雙碩大的眸子在下麵忽閃忽閃。她誰也不認識,大街上,人來人往,所有人穿著漢服,說著漢語,雖然自己的漢語已經說的和漢族人無異,但是,第一次獨自一個人來到這個全是漢語的世界。
她一個女人,走在街上,手上還牽著一匹馬,大白天的,披著個黑色的鬥篷。幾乎所有走過她身邊的人,都要對她側目而視。
舒爾孛本來就有些害怕,一直不敢摘鬥篷,生怕有人認出來她不是漢族人,可是,漢族人和蒙古人沒什麼太大區別吧?擔心個啥?還是害怕。
那些個穿著粗布麻衣的男男女女,從她旁邊走過,都要頭扭過來,多看她兩眼。
舒爾孛更加惶恐了。她從一方鬥篷下,隻能看見,一個陌生人從他們剛剛看見彼此時,目光就停留在她身上,又裝成不想讓她發現的樣子,看她一會兒還轉移一下目光。這種眼神,她從,從進城以來,隻看到過,這種眼神。
這個陌生的世界,全是這種眼神嗎?“這女的,怎麼穿成這樣?”“離她遠點,別被那些人看見……”
舒爾孛聽見他們小聲的議論,心裏翻江倒海。漢族人都是這樣的嗎?她心裏想著:不行,我不能在大街上逗留太久,要趕緊找到那間財源客棧。可是,北京城,這麼大,我該去哪裏找呢?
舒爾孛走到一間賣燒餅的店鋪前,顫顫巍巍地拿下自己的鬥篷,看一眼那個粗壯的老板,那個一臉橫肉,坑坑窪窪,肚子大到可以拿去壓燒餅的老板,看見他,竟然還有人想去吃燒餅?舒爾孛在他麵前站了一會兒,連鬥篷都拿下來了,可是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就是在擦桌子,頭抬都不抬,看都不看她一眼。
“賽茵白諾……”(你好……)那個漢子總算抬頭看她了。他先上下打量她一下,一臉狐疑,在眉頭間顯露無疑,眉頭都皺起來了。舒爾孛看著他,一動都不動。
“姑娘,你說什麼?”舒爾孛這才反應過來,她開始緊張,怎麼忘了,要說漢語啊!“我……”她拉著韁繩的手,都開始出汗了。“咳咳咳。”她隻好用咳嗽來掩蓋自己的緊張。“我,我想問個路。”“哪裏啊?”一聽舒爾孛是來問路的,他就繼續擦著桌子了。
“就是財源客棧。”那個老板抬起頭,突然,他瞪大雙眼,手也在顫抖,眼神中,全是恐懼,他的身體都哆哆嗦嗦的。
“你,怎麼了?”他“啊!”了一聲,連手裏的抹布都扔了,跟見到鬼一般,連滾帶爬地跑回房子裏。
舒爾孛一臉無奈,財源客棧,有那麼嚇人嗎?她有那麼嚇人嗎?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抵住她的腰,硬邦邦,冰涼涼的。看來,不是她嚇人,是她身後的人嚇人。
一個蒼涼的男聲響起:“把鬥篷拿下來,轉過身子。”怎麼辦?隻能照辦了。
“好,我照做。”舒爾孛緩慢地解開脖子前麵的結,將鬥篷放在燒餅鋪的桌子上。“轉身!”她才剛剛來,得罪誰了呀?
一邊在心裏問候這個人的祖宗十八代,一邊極不情願地轉過身子。一看,還不是一個,是兩個!光天化日,這兩個人穿著一身普通的漢服,手裏操著兩把大刀,想幹嘛?
“我們,認識嗎?”另外一個沒有用刀抵著她的男人說:“當然不認識,但是,我們懷疑你,走,跟我們回去,審問之後再定奪。”“審問?我犯了什麼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