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四連從集市上淘換來的向導名叫孟關然,本地人。因為今年政府扶貧項目的擴展與實踐,這個原本廖無人煙,連株仙人掌都不願長的寧夏荒漠,建起一片又一片的觀光景區,度假村,賽馬場......給當地的農民帶來了不小的收益。我們的向導,六十多歲,平時就給外地來的遊客當著導遊,每到一處景點,連著過去的傳說、故事加上現在的事跡,一並說給旅客聽,既能給景點染上一片神秘色彩,也能吊足旅客的胃口,他在當地也算是小有名氣。
我見了這人,看他年過半百,神色、氣質依然旺盛,甚至連一根白頭發都沒有,便知道他絕不是個一般人物。馬四連他們一定是開了讓人實在難以拒絕的高價,才請得這麼一位扛把子出山。
“你們口糧都備好了嗎?”哨子拎著背包,也不知道裏麵裝了些什麼,隻是鼓鼓脹脹的。
“哈哈,”我笑了兩聲,戳了一下胖子,“你們要是再不回來,這小子就該全吃光了。”
“今天來不及了,精神也不允許,我們明天再出發。”向導皮膚喲嘿,哨子站在他的旁邊都像是一個白人。他麵目慈善,可他的眼睛卻總是透著一股令人擔心的凶光,好像寒冬臘月山林中的惡狼盯著走單的黃羊一般。
“好,就按您說的辦。”馬四連下了鬥,從來都是多疑狡詐,但在地上,也是任人唯親,簡直就是一個笑麵人。
我們背著采買的烈酒和幹糧,也就是一些便於攜帶的肉幹和烤饢,回到了馬軍文的家裏,向導孟關然也隨我們一道。晚上吃過晚飯,他就讓我們早早睡下,聲稱明天誰都要睡到自然醒,然後才能上路。
隔天早上,準確的說已經是日上三竿,臨近中午了。我緩緩睜開眼睛,見胖子還是死豬一般的沉睡,馬四連也悄無聲息閉著眼躺在被窩。隻有哨子已經坐在炕沿邊上抽著香煙。
我從被窩爬起來,從窗沿上拿起水杯和了口深井水:“你起得可真早啊。”
“哼,上了年紀,睡眠就是不如年輕人。”他笑著又吸了一口香煙。
“怎麼會?老馬不是睡得一樣熟嗎?”我說著,心想,這人也是個慢熟貨,如今可比在我店裏頭一次見麵那回友善多了。
“誰說的?”馬四連忽然翻了個身,“自從我入這行當以來,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
“哦,原來你醒了啊。”我穿好衣服,想出去方便。
“你們都去再檢查一下裝備,王博山一醒咱們就出發。”馬四連閉目養神,享受著這得來不易的安寧。
胖子醒了以後,孟關然早已坐在院子裏等著上路。他見我們準備齊全,就指了指外麵的幾匹駱駝:“把東西都背在駱駝上,然後我們就出發。”
我們一共租了六匹駱駝,除了五人一人一匹外,還有一匹背著食物和水,以及一大袋子烈酒。帶酒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驅寒,更重要的是為了壯膽,雖然現在正直沙漠的少風期,不會刮起巨大的沙塵暴,但在沙漠走起來就不能停。因為照孟關然所說,原有的沙子,講情義,外來的沙子,不留命。
如今的沙漠大都是環境破壞後,逐漸被沙子掩埋的草地和綠洲,原有的沙漠和他們老一輩駱駝客熟知的道路早就沒了蹤影,就連老馬識途的老駱駝也記不清當年的老路。
孟關然年輕的時候,剛好趕上十年文革,這一帶不僅沒有經濟來源,甚至長不出糧食,除了沙漠就是草地。年輕人想出去討生活,唯一的出路就是參軍,而每年征兵的數量是有限的,報名的數量卻遠遠超過了應征的數量。那時候計劃生育還遠遠沒有開始,每家每戶都有四五個孩子,參軍的走了,剩下出不去的,就隻能在沙漠與草地之間討生活。跟著生產隊畜牧,實在是難以養活一大家子人,那個時候的孟關然上有老,下有小,正是賣命的時候,他為了養活全家,背著生產隊,背著家裏人,串通了幾個同村的年輕人就趁著夜色在沙漠與草地間進行偷獵。每次出去,都要走上半個月,把打來的肉分批纏在褲腿裏,解決一家溫飽。也就是這夥天不怕地不怕、無法無天的賊人,沒在那個饑荒年代餓死了絕戶。
“老漢,我聽說沙漠是會動的。你是怎麼知道進去的路的?”胖子騎著駱駝,靠在後麵的行李上,慵懶的仰麵朝天。
“欸,我能有什麼辦法,走的多了,也就記得了。”孟關然聲音很硬朗,完全不像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分明就像個三四十歲的壯年。
“老先生,你謙虛了。我們問了幾十個當地人,誰都說隻有你才能進這沙漠。你就把秘訣傳授給我們一點兒吧。”哨子帶著墨鏡,對於生活本領有著格外的求知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