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懸屍(十三):患難與共(1 / 3)

大難過後的村民,圍聚在穀倉廢墟中臨時搭建的席桌、椅凳。死去的豬羊已經去毛、烹煮,成了桌子上的一盆盆菜肴,大部分村民默默的吃著肉菜,沒有人多說一句話,也沒人發出太大的聲音吃飯。幾個年紀偏大遭過災的村民拿著豬的大腿骨,邊啃邊哭。不知道他們是因大難不死激動的哭,還是為了接下來不知明天的生活感到難過。這次空襲,毀了他們整個村子的口糧,萬幸的是,每家每戶除了些許房屋的破壞,並沒有出現任何傷亡,全當做破財消災了吧。

趙臨憲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緩緩睜眼。趙隋山日夜守在父親身邊,王氏需要帶著嬰兒,所以這個重任就交給身為下任族長的他了。他看到父親終於恢複了神智,喜極成泣,因為他不知道,如果父親就這麼撒手去了,他能不能撐起偌大的家族,這麼多的家丁、村民,他能不能震懾的住。他雖然老大不小了,卻仍不知明天該如何,殊不知父親身後,他該如何是好。

“爹,您總算醒了!”

趙臨憲虛弱的抿了抿嘴唇:“有...有水嗎?”

“有,有!”趙隋山連忙倒了一碗茶水,遞給父親,“爹,您小心點兒。”

趙臨憲接過水碗,大口大口的喝下了一整碗水。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浮腫的眼袋子上遮了一大層黑眼圈。

他艱難的靠起身子:“沈伯怎麼樣了?”

提到老管家,趙隋山慢慢垂下了腦袋:“沈爺爺年紀大了,一時急火攻心,沒能撐過來。這會兒已經搭起靈堂,文山、停山他們已經在為他老人家籌辦後事了。”

“唉......”趙臨憲深深的歎了口氣,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眶子滴落下來,“你們做的很好,臨危不亂,知道什麼情況,最應該做什麼。好,好......讓老沈風風光光的走吧。”

他緩緩閉眼,卻又睜開了:“一切秉著節約,我們剩下的糧食和牲口不多了。貢品就用死雞代替活**。”

“知道了,爹。我這就吩咐下去。”趙隋山跟一旁站著的丫鬟說了幾句,又給父親倒了一碗熱茶。

“你做的很好,有點一族之長的意思了。要是我哪天兩眼一閉,就隨你們的沈爺爺一去。我這顆心也總算是能放下啦。”趙臨憲連喘了幾聲老氣,好像他的生命也即將抵達終點。

“爹,您說什麼傻話呢!您身體硬朗,肯定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趙隋山聽到父親的誇獎是高興的,但這麼一竿子重任,就這麼猛地放在他肩上,他是說什麼也不能扛下去的。他不僅對自己的威望沒什麼信心,對自己的恩德更沒什麼信心。家中的下人,村中的百姓,愛戴父親,擁護父親,那是因為趙臨憲平日裏恩威浩蕩,有功賞功,有罪罰罪。在眾人之中,就好比一種讓人安心的信仰般的存在。如果讓他來領導山村,別說這大難臨頭,就算衣食無憂的時候,也鎮不住人壓人的思想。

“放心,一時半會兒,我死不了。但我就是要讓你記住!”趙臨憲目光銳利的盯著大兒子,泛著凶光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人,早晚有死得那一天,不過是那個好日子來得早點兒晚點兒罷了!如果我死了,你就是一家之主,你就是全村族長,百十條人命在你手上握著,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決定,都幹係著他們的生死!如果你坐得住,那這兒的天下還是咱們老趙家的,你要是坐不住,他們就會撲上來掠奪祖宗留下的一切!這個擔子,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趙隋山被父親說的淚流滿麵,他“撲通”跪在地上。

“爹!兒子記住了!”

“好,好。記住就好。”趙臨憲翻了個身,坐了起來,“你娘他們都還好吧?”

“他們都嚇得不輕,但是老三這次一點小孩脾氣沒耍,非常盡職盡責。他能做的,都做了。”趙隋山將父親昏迷時發生的事,如實說了。

“好,你先忙去吧。我在這兒先靜靜,想想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趙臨憲再次躺在了床上,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都下去。

“爹,您先吃點兒東西吧。您都一天一夜沒吃一粒米啦!”趙隋山關切著父親的身子,因為父親就是家裏的天。

“我不要緊,現在我心亂如麻。就算給我放到嘴邊兒,我也吃不下去。”趙臨憲忍不住又想到了跟隨家父數十載的老管家,“你去靈堂,給沈伯磕幾個頭吧。要是沒他,也有不了咱們趙家今天的興盛。”

“知道了,爹。”趙隋山站起身,便往屋外去了。

白布製成的孝服披在趙府每人的身上,王氏就像對待自己家中長輩那樣,一張一張的往火盆丟紙錢。淚痕應在她臉上還沒褪去,看著躺在棺材裏的沈伯,她又想起了昔日往事......

那年,正直革命運動的巔峰,清政府發了瘋似的捕殺革命黨人,而完全忘記了一直吸食著大清朝鮮血的是那些賣鴉片、橫行霸道的洋人鬼佬。王氏的父親,是江南一帶的富商,她父親早有先見之明,不僅實業救國,甚至私底下資助革命黨人,為了讓將來的孩子過上更美好的生活。黃花崗革命失敗,七十二位烈士被清政府剿殺,她的父親因為私下資助革命黨人,被清政府判了滿門抄斬。那時候,她家與趙家是很好的生意合夥人,兩家的關係也非常的親密,她的父親扛下了全部罪責,隻為趙家換來一線生機,那時的她,正直青春年華,沈伯不忍看著她慘死菜市口,就買來了一個被父母舍棄的大姑娘,頂了她的人頭。雖然沈伯救了她一命,也害了一個人,但這到底都是命數,若不是沈伯,她早就入土了。

靈堂的擺設非常簡陋,甚至湊不齊供桌上的三果、三牲,連紙錢都是用黃紙現剪而成的。沈老伯在天有靈,應該也不會計較這些,隻是可憐他終了,也不能風光一回。沈伯年輕時為了從水霸的手中救趙員外一命,一刀被紮在了腎上,從此落下來病根,當不成男人,他也就一輩子沒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