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時光轉瞬即逝,原本富足美滿的山村居民,如今也成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災民。山上的樹根、樹皮吃下去容易,拉出去可難,沒有點外來助力往外掏,連羊屎豆都拉不出來。滿村的山民精神萎靡的蜷縮在各自的家裏,他們僅剩的那點穀種,全都枕在了腦袋底下。人一餓,處處都開始變得不正常,平日裏三言兩語的雞毛蒜皮,這個時候也能成為一場糾紛的導火索。人與人之間的那點兒信任早就沒了,僅存的一點兒糧食,全都由各家各戶最年長的那位老人枕在腦袋底下,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吃了一頓飽飯,就等著閻王來收。為了防止穀種也被吃掉,枕著糧食的老人,自己關在一間小黑屋子,不吃不喝,什麼時候餓死了,頭下的糧食也不能動,隻等開春能種地了,就用這些老家夥的屍身做肥料,播下救命的頭一茬莊稼。
馬敬笑早就被接到了趙府,他如今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兒,哪天要是餓急眼了,指不定自己就往脖子上來一刀了。趙臨憲實在放心不下,就暫且讓他住在客房,也算是避難了。
反觀趙府,下人雖說不是白白胖胖,卻也不至於餓的麵黃發枯。趙臨憲一家雖然頓頓都是粗糧但也每頓吃得飽,解饞的玩意兒,沒人敢動,若是猛地吃了一頓山珍海味,再想咽下去玉米窩頭,那可就難了。不過全家再怎麼節省,也不能虧待了正在下奶的王氏和懷著孩子的馬秋香。她們每天都有一些水陸幹貨補身子,王氏肯定不會有什麼怨言,馬秋香在幾次叫苦無人回應之後,也就老實的該吃什麼,吃什麼了。
趙臨憲每天定下的糧食限量不過分,雖然味道差了點兒,但起碼人人都能吃飽。他的精打細算全是和做生意順風順水的老父親學來的,論起金條銀磚,在他們家的牌位地下藏著滿滿幾大箱子。那些都是趙老員外為了準備不時之需而預備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一點兒不假。可現而今,放在這與世隔絕的大山,有錢也沒處花去。趙臨憲天天看著這些錢財發愁,如果把這些全都換成糧食,他們少說也能吃上個好幾輩子。但現在金磚放在手裏,也不能有半點兒用處,餓極了頂天在金條上咬出兩個牙印子,也算解解饞了。
家中的存糧也要見空,不出一個月,也得跟著山民一塊兒去挖樹根、啃樹皮。趙臨憲麵兒上不說,可心裏比誰都要著急,比誰都要害怕。他的小女兒還不滿一歲,他的小孫子還沒出世,如果這麼就讓他放棄一切,他可做不到,而且聽村子裏已經散起流言,說什麼趙府還藏著百年口糧,當時發給他們的,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趙臨憲真怕餓急眼的村民,拿著鋤頭,扛著柴刀,堵在門口要糧。雖然他們的家丁身強體健,也沒挨著餓,論打架、拚命,餓個幾天的村民肯定不是對手,但他的性子本就是一個大善人,肯定下不去手。
既然心狠不下來,趙臨憲意識到,必須要想想辦法了。若不然,全村男女老少,全都得當個餓死鬼。
“爹,你叫我來有什麼事嗎?”趙停山來到父親的書房,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吃驚。因為父親很少會單獨召見他。
“先等等。”趙臨憲沒有站起來,半臥在塌上,思索著事情。
趙停山不明事情,也就沒有多說話,安靜的站在一旁,等著父親發落。
過了半晌,馬敬笑大跨步的走到書房。
“臨憲,你找我?”
“嗯。”趙臨憲見老朋友來了,緩緩坐起身,“老馬啊,快坐!”
“哎,那我就不客氣了。”馬敬笑坐在了塌的另一頭。
“今天呢,叫你們兩個過來,確實有件大事。”趙臨憲垂著眼睛,似乎並不怎麼想說這件事。
“大事?”趙停山起了點兒好奇心。
趙臨憲給馬敬笑倒滿了茶水:“不光是咱們三個,全村人心裏都清楚,咱們沒糧食了,再這麼下去肯定會激起事變,要是再嚴重點兒,不光是村民,連咱們都得一並餓死。”
“說的是啊。”馬敬笑對如今的困境也是心知肚明,他點起一袋子旱煙,眉頭緊鎖著抽了起來。
“我想啊,與其坐以待斃,就在這兒無人知曉的餓死荒山,不如就讓你們爺倆結伴,鋌而走險,拿著重金去采購糧食,如果買不到,就賄賂一下地方官吏,撥下來點政府救濟,也好不至於讓咱們餓死了絕戶。”趙臨憲盡管很為難,還是說了出來。
“爹...”趙停山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您的意思是...我能出山了?!”
“對!你能出去了!”趙臨憲每個字都說的非常堅定。
“哈~”趙停山激動的想要流淚,因為父親肯讓自己下山,說明父親總算承認他的誌向,以及他早已長大的事實。哪怕不是明麵同意他能去參軍救國,而是為了救全村人的性命,對他而言,這個艱巨的使命,比入伍殺敵還要重要。
“爹,兒子定然不辱使命,帶著糧食來普救全村!”
“好,看著你有這份誌向我就放心了。”趙臨憲肯定的看著兒子,心中甚是放心不下,可他也別無選擇。老大身為下任族長,他必須留在這裏,老二的媳婦大著肚子,他肯定不能離開左右。趙停山乳臭未幹,卻也是趙家的血脈,承繼救民救家的重任,也就隻能交給他了。
趙臨憲雙眼含淚的看向馬敬笑:“老兄弟,這次恐怕還是要勞煩你走上一遭!犬子年紀尚小,閱曆頗輕,請你再幫我一個忙。跟隨犬子一同下山籌糧,一路上拜托你多提攜著他點。”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馬敬笑放下煙杆子,“就算你不說,我也得跟停山一塊兒下山。他不光是你的兒子,還是我的女婿呢!一個姑爺半個兒子,別說提攜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要是真出了岔子,別說你了,我家姑娘都不能放過我!”
“老哥!”趙臨憲緊緊的捂住了馬敬笑的雙手,雙眼老淚縱橫,“這次咱們全村人的性命,乃至犬子,就全都托付給你了!”
“你這是怎麼了?”馬敬笑皺著眉頭,捂著趙臨憲的手更緊了,“我這條命都是你的,這種義不容辭的大事,我這條老命就算賠上了,也必定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