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很輕蔑的微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我確實是人子,但不敢妄稱為書生。”
“那您是什麼?”我追問。
他歎口氣,道:“待死鼠輩爾。”
老錢如此回答,相當於他已經間接的承認了,他就是凶手。實話實說,我有點兒失望,不,是真的特別失望,因為整個破案過程,雖說有幾分凶險,但也太無聊了吧?連點兒波折情節都沒有,我們手中甚至沒有實際證據能指控老錢,而他就這麼認罪了,根本就不想抵抗、也不想反駁。平時,懸疑靈異的恐怖故事,我是沒少看,故事劇情不說一波三折也得鬧騰個天翻地覆才能罷休吧,可真輪到現實了,怎麼就這麼平淡呢?公安局難以破解的陳年舊案也有不少,但我接手的這個案子,明明有成為一大懸案的資曆,卻偏偏出了這麼個令人意外的結局。
我索然無味的問:“能坦白一下,你作案的手法以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嗎?”
沒等老錢說話,胖子搶先一步說:“老人家,您這麼大歲數了,應該不至於因錢而違法亂紀吧?”
“哈哈,”老錢很疲憊的輕聲笑道:“是啊,全因忘不掉的陳年舊事啊......”
“在您道出實情的過程中,我能打開錄音筆嗎?”小胖從製服的口袋裏,拿出一根與普通辦公筆別無二致的錄音筆。
老錢看了一眼小胖,說:“在你逮捕犯人前,還會詢問犯人的意見,後生可畏啊。”
小胖見老錢同意了,便摁開按鈕,不再多發一言。
此時的木心也漸漸冷靜下來,我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老錢身上。
老錢蒼老的聲音很沙啞,他撐著力,抬高些許嗓音,便說:“幾天前,我像往常一樣,在這兒值完夜班,說白了也就是睡覺。早上起來後,就簡單的洗漱,到門衛值班登記去了。當天下午,一輛救護車突然衝進醫院,這種情形我已經是司空見慣了,也就沒太當一回事兒,大約過了有一個小時,老李跑到我這兒來,跟我說‘老錢啊,今天你早點兒去太平間那兒,說不定又多一具屍體’,聽老李這麼說,我也就有數了,死人嘛,在醫院很常見。門衛的值班時間一過,我就飯都沒吃就跑回這裏的值班室了。說來也巧,可能就是天意吧,我剛進屋還沒坐下,這個老女人就被送來了,我在他們推她進去的時候,有意無意的瞥了她一眼。當時,我就有點兒犯嘀咕,因為這老太太很像我的一位老友,醫院的工作人員和她的家屬走後,我又特意來確認了一遍。果真,她就是我60多年前的那個愛人!”
“所以你就因愛生恨,起歹心了?”木心靠在我旁邊問。
“哼,她還輪不到我起歹心!”老錢的情緒有些激動,他繼續說:“我確認後,立即就買通了這裏最負盛名的那個後生,也沒想到他也正好是這老女人的主治醫師。我讓他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的給我取下這老太太的眼球,並許諾支付他一大筆錢,而且我膝下無子,又沒有親人,等我死後,我的那處房子也就歸他了。交代完後,我又找來那個新來的年輕人,讓他將監控攪渾,讓我們來無影去無蹤。”
收人錢財,與人消災。已經達成的協議,為什麼這個老頭子還要殺了那個醫生?我有點兒不能理解,就問:“那你為什麼要殺了他?臨時反悔,不願付錢了嗎?”
老錢露出一種非常令人生畏的眼神,我不知道該如何理解,隻感覺涼颼颼的,比惡魔的眼睛還要可怕。他抬頭盯著我,說:“無恥小人,不足以論事!當夜淩晨,他將眼球交給我,我就把許諾的錢打給了他,並寫下遺囑,一旦我過世,房子無條件贈予醫生。可這個貪心不足的混蛋,瞞著我將擴眼晴留在這老女人的眼眶裏了,盡管我討厭這個女人,但我更恨言而無信的混蛋。在隔天事情敗露後,我第一時間找到醫生,質問他為何那樣做,那樣會給警方留下線索,順藤摸瓜的揪出你我。而他卻說‘不,不不不!揪出的是你,等警方立案後,我會第一個做汙點證人,就算查出是我做的,我也會全都推在你身上,是你拿刀逼著我這麼做的,誰叫我跟她沒仇呢?而且警方那邊,他們是相信你這個如同殘渣的保安,還是我這個少年裘馬的優秀醫生?這麼一來,我不僅能財房全收,還能成為指認罪犯的英勇市民,我就又能紅一次了,此舉名利雙收,我何樂而不為之啊?哈哈哈哈哈哈......’這人怎麼能這兒樣呢?非要貪得無厭,失信喪約。他激怒了我底線,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了他,藏在這停屍間裏。”
“您老爺子可以啊,這麼大的歲數還能殺了一個二十七八的大小夥子。”胖子稱讚道。
丫的,這個小胖,聽故事聽的忘乎所以了吧,當這是好事而值得推崇嗎?我急於詢問下文,就沒有多理會胖子。我問老錢:“所以,你就趁著我們不備,將屍體偷偷放在玻璃窗處,分散我們的注意力。然後在我們出去找你的時候,趁機綁走了這丫頭,以圖分而治之,最後將我們一並斬盡殺絕?”
老錢搖搖頭,說:“不。我沒想殺你們,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沒人和我朋友似的聊過天、敘過舊了。我綁了她,隻是覺得你們動作太慢了,這麼一處一處的查下去,沒個半小時是檢查不完的。就順勢幫了你們一把,讓你們明確的知道我在哪兒,也好讓你們立上一功。”
這老頭子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看來是良心難安,渴望得到救贖了吧。我舒了口氣,說:“我們也是秉公辦事,您有自首情節,保住將你從輕發落。”
“嗬嗬,”老錢一笑,調侃道:“隻怕我沒有那個福分嘍。”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老錢早就得了絕症或服慢性毒藥了嗎?我焦急的正想發問,木心卻搶先說:“老人家,您與這位老婦人究竟有什麼恩恩怨怨,能讓您非要挖眼泄憤不可呢?”
木心這一問,像是戳在了老錢的傷心處。他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老惡棍居然掉下眼淚來,他說:“我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瞎了眼!”
......
六十多年前,解放戰爭結束,以我黨的勝利告終,舉國上下無不歡慶。我作為一個有素養的知識分子,肯定要遵從時代的浪潮,為百姓著想,替領導分憂。因為我家即便在舊社會時,那也是屈指可數的一戶菩薩人家,逃難的災民、挨餓的鄉親,隻要來我家,必然會供其吃喝,要走的分發盤纏,願留下的給予長工待遇。現在解放了,新社會剛剛落定,我又學過蘇聯的革命路程,就在中央下達土改命令後,第一時間說服我父親,將家中田地分發給了鄉裏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