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一架精致的馬車從隔間的小巷內轉出來,遙遙的,筆直的跟在鳳夙的馬車後邊。轎子四個角都掛著銀角牛皮繩鈴鐺,下邊墜著米黃的流蘇蕙子,行走間叮當作響。馬車四麵皆是昂貴精致的絲綢所裝裹,梨花木鏤空雕刻的窗玖上雕刻著一朵盛開的牡丹,以藍寶石做蕊,華貴非凡。外邊披著一層淡藍色的縐紗,將裏邊坐著的人遮擋起來,隻隱約透出點輪廓,看樣子是個精致的美人兒。
噠噠的馬蹄聲毫不掩飾地跟在鳳夙的馬車後,許是下著雨,四周的鋪子攤販都收了起來,因而這馬蹄聲就顯得十分清晰且刺耳。鳳夙掀開窗簾望過去,駕車的男子身形修長,稱得上清俊,卻算不得惹人注目。鳳夙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還是判斷不出來人是誰。
後邊的人似乎並不十分著急,並不靠近,隻是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她。鳳夙心中氣惱,語氣冷了幾分:“裴暉,加快速度,繞道。”
裴暉手中鞭子一揚,馬車頓時飛跑起來。鳳夙端著茶水的手一抖,索性將茶杯放到一旁,蔥白如玉的手指緊緊捏著袖間的藥粉。同時她的腦子也在快速地轉著,不管來人是誰,單看那馬車的裝飾,已是非富即貴。
而於此同時,身後那輛馬車的速度也加快起來。宋荷鳶坐在車內,一臉惱怒。她旁邊的丫鬟清河瞧得自家主子這個模樣,知曉她的脾氣上來了,也不敢多說,隻輕聲歎了口氣,眼底卻是忍不住擔憂。此次皇上讓公主前往北齊,未免沒有聯姻的意思。按著皇上的意思,恐怕是要公主嫁與皇子的。安陽王雖然優秀,但畢竟是王爺,何況她早聽人說了,連王爺是娶了親的,公主嫁過去難不成是要做小嗎?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清河忍不住在心底搖了搖頭。宋荷鳶何嚐不知道自家丫鬟的心思。或許連她自己都沒辦法解釋自己是怎麼回事。她此次來北齊,本就是奔著連宮錦來的。有一些不過是年少時的匆匆一瞥,就會在你心底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讓你想忘也忘不掉。
十年前,她女扮男裝,悄悄跑去戰場。當時八歲的她尚且不知世間險惡,那個時候的連宮錦也沒有如今這樣冰冷,但氣質已經十分出眾,甚至帶著溫柔的氣息。宋荷鳶的眉眼突然帶了絲柔情,她那樣突兀地闖進北齊的營地。八歲的她幾乎要嚇得哭起來。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北齊的將領竟然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宋荷鳶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十分震驚,她實在不明白,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到底是怎麼成為北齊的主帥。然而不過片刻,她就麵色慘白,因為她身上穿著的是南詔士兵的服裝。
就在她以為她要死掉的時候,她因為好奇抬頭就望見連宮錦眼裏一閃而過的黠促。她被押入牢獄中,當天夜裏,她昏昏欲睡,怕得要死的時候,連宮錦來了。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冷漠,她幾乎以為他是來要自己的性命的。
然而下一秒,連宮錦就命人打開牢籠,將她放了出去。再見麵已經是兩年後。她模樣愈發出眾,她還是愛女扮男裝,她在街上碰到他,身受重傷。那樣重的傷,她幾乎以為他要死掉。那時候,連宮錦已經是北齊威名赫赫的“戰神”。她是南詔的公主,她原本該將他帶回皇宮交給父皇處置。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她做了有生以來最大膽的決定,她救了他。或許是因為他那張美豔地不似凡人的臉龐,又或者,她是喜歡上了他。宋荷鳶想起連宮錦說起自己心愛之人時眼底甜蜜的帶著寵溺的笑意,滿口苦澀。
她原本以為生死與共這樣的感情,足以讓他記住自己。但是沒想到在此之前已經有了另一人,在黑暗中給了他溫暖,更甚者,救他與水火。宋荷鳶不得不承認她當時有多麼嫉妒,她幾乎忍不住落淚。但是她是南詔公主,她有自己的驕傲。自此之後,她同他書信來往,保持著友人的最佳距離。他的信件一月,三月,乃至半年才有一封,不過是瑣事,到後來,信件越來越少,偶來寄來的信件也不過是寥寥幾句,大多是在描述他心中所愛,實在是令人嫉妒地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