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爺人路廣,敢扛事,一輩子急公好義,有遠道而來上門求助的,不管認識不認識,他都不嫌麻煩,這會,要是他老人家在燕寧,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個碰瓷團夥找出來,看看他們到底是天生的壞胚,還是遇上了什麼困難。
喻蘭川的整個少年時代,都是在他老人家身邊長大的,最中二的那幾年,他也曾希望長成一個老頭那樣的男人,頭頂天、腳踩地,半碗二鍋頭敬到天涯海角,兩袖長風,什麼事都擺得平。
可是理想跟現實之間隔著十萬光年,看看那些掛高數掛得死去活來的大學生吧,小時候有多少人都說過長大要當科學家的話?
喻蘭川的中二病來去如風,病好了,就過上了高考、留學、升職加薪的主流人生,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與理想背道而馳的路上快馬加鞭了好多年。
理想這玩意,離得太遠,就會自動崩塌成異想天開的白日夢。
再說,他怎麼可能像老頭一樣呢?
根本不現實。
畢竟老頭有退休金,還沒有房貸。
兩趟拳打完,整個人好像輕了兩斤,喻蘭川就把陽台窗戶推開,趴在窗欞上吹風消汗。
可能是要下雨,空氣裏漸漸升起一點泥土的腥氣,濕噠噠的。
老頭當年教他,一方麵是哄他玩,一方麵也是怕他久坐身體不好,逗他起來活動活動筋骨,沒指望教出什麼名堂來,因為喻蘭川不像什麼有長性的人,而且“寒江七訣”跟他有點氣場不合——“沛然中正、平和開闊”這八個字,連標點都算上,哪個能跟喻總扯上關係?反正大爺爺是沒看出來。
誰也沒想到,他居然一練就練了十五年。
這時,手機響了,喻蘭川以為是送外賣的到了,順手接起來。
“喂,請問是喻蘭川,喻先生嗎?”
喻蘭川:“嗯,上來吧,我給你開門。”
那邊莫名其妙地頓了頓,說了聲“不好意思”,又問:“請問喻懷德先生,是您的親屬嗎?”
喻蘭川一愣,胸口無端縮緊了——喻懷德就是他大爺爺。
“是我祖父,怎麼了?”
“呃……先生,希望您節哀。”
喻懷德老人去年年底到了四川,有道是“少不入川,老不出蜀”,老頭一到那,就喜歡上了,決定長住,樂淘淘地在蜀中玩了半年,東遊西逛,遍嚐川香,然後他感覺自己玩夠了,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就找了個風景優美的山溝,進去拍了幾張照片,把遺書和遺物塞進了相機包裏,坐在一條小溪邊,脫了鞋,腳丫子泡進清澈的溪水裏,休息了一會,溘然長逝。三天以後,才有幾個自駕遊的遊客發現了他。
活得非常神,死得也非常神。
喻蘭川茫然地放下電話,一時回不過神來。
這時,遠處響起一聲悶雷,隆隆地卷過來,隨後起了風,不到片刻光景,憋不住的大雨就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甘卿和她的貓頭鷹室友在最後一秒衝進了地鐵站,好歹沒被澆成落湯雞。
貓頭鷹室友跑了一身汗,長發打著綹地黏在臉上,驚魂甫定的喘成一團。
甘卿平時不怎麼坐地鐵——地鐵比公交貴,一進來就趕緊研究牆上的路線圖。貓頭鷹室友聯係了一個朋友,帶著甘卿一起去投奔,朋友家比較遠,得橫跨大半個城區,坐地鐵還得換乘。
甘卿看明白了路線圖,就說:“咱倆得快點,不然換乘的時候沒準趕不上末班車,你……”
她話沒說完,貓頭鷹室友“嗷”一嗓子哭了。甘卿被這動靜嚇了一跳,驚訝地回頭看她。
那女孩哭得就跟外麵的暴風雨一樣突然,連點緩衝都沒有,一上來就嚎得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