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卿歪著頭, 從樓道一角射出目光,看見聶恪皺著眉,吆五喝六,占了院子中間很大一片空地, 把搬家工人們指揮得團團轉。
這男人雖然已經人近中年, 但絕不難看,甚至堪稱眉清目秀, 體型也保持得很好, 會穿,還很有些衣服架子的意思, 石墨色的長外套襯得他臉色很幹淨, 一個路過的女車主被他擋了路,拉下車窗看了他一眼, 竟連眉頭都沒皺,很耐心地等他挪開。
聶恪看清這位車主的瑪莎拉蒂車標,立刻又變了一副嘴臉, 風度翩翩地走過去跟女車主說了幾句話,可能是道歉解釋之類,三言兩語的功夫,還就聊在了一起。
這二位談笑風生,大概都嫌搬家貨車挪得快了。
等女車主把車開走,聶恪臉上憂鬱的笑容就不見了,他目送著載著女人的車,點了根煙, 狠狠地抽,像是不服不忿、又有些不懷好意的樣子。周正的眼角和嘴角拉扯出了尖銳的角,這麵孔看著就不怎麼像人了,像一頭五官端正的豺狼之類。
甘卿的目光掃過他露在外麵的脖頸和手腕,眼神專注,像考場上的中學生看最後一道解析幾何題,冷靜地盤算著從哪下手。
聶恪隨手把煙頭往井蓋上一扔,又仰頭看了一眼八樓,想起了向小滿,他臉上露出了一個譏誚的冷笑,後悔自己心慈手軟,沒把這女人處理幹淨,留著她找了那麼大的一個麻煩。
“可是你還能把我怎麼樣呢?看著吧,瘋婆子。”聶恪這麼想著,啐了一口,爬上搬家車的副駕駛。
他喜歡女人,但在他眼裏,女人就像是某種遊戲道具,不是人,也不必有感情,應該讓他招之則來、揮之則去,最好能為他自殘自殺一下,給他的個人魅力再添勳章。可她們如果膽敢反抗,膽敢讓他麻煩纏身,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自古,人馴烈馬,是英雄、是鬥士,可是野馬不甘心被馴服,還裝作老實巴交的樣子伺機傷人,那就是罪該萬死了。
就在這時,甘卿動了——她所在的樓門口距離搬家貨車的尾巴隻有幾米,中間有一個自行車棚,能完美地擋住她的身形,隻要幾步,她就能鑽進搬家車底,然後……
去青年才俊聶先生的新家轉上一圈,晚上給他點“驚喜”。
然而,就在她滑出去的瞬間,一隻手憑空橫了出來,攔腰截住她:“回來!”
甘卿聽出了來人是誰,不理會,硬是往前闖——她手肘一豎撞了過去,而對方也不肯退讓,胳膊肘撞上了胳膊肘,一聲悶響。
兩個人硬撞,誰瘦誰吃虧,甘卿被迫側身卸力,同時,對方一抬胳膊抓住門框,把她堵了回去。
甘卿的目光沒離開聶恪,手上在較勁,嘴上卻客客氣氣地寒暄:“小喻爺,今天怎麼沒上班?”
“家長會,請假半天。”喻蘭川避開甘卿撞過來的肩頭,往前搶了半步,另一隻手抓住了她那始終插兜的手肘,“拿出來!”
“不容易啊小喻爺,”甘卿皮笑肉不笑地說,膝蓋別住他的腿,“天天早出晚歸……”
喻蘭川的腿撤回來,人卻沒動,依然堵著,兩個人在方寸大的空間裏拆了好幾招——幸虧這個樓道門被貨車擋住了,否則外人會看見七八條腿和七八條胳膊亂飛。
“……要管弟弟,”甘卿一個手刀下切,捅向他小腹,喻蘭川手肘往下一壓,卻發現她手雖然快,卻沒用力,在他手肘壓下來的一瞬間,她的指尖飛快地一動,化指為刃,準而重的擦過了他的麻筋。
喻蘭川:“嘶……”
甘卿:“還能抽出時間管閑事。”
“還行,”喻蘭川半條胳膊沒了知覺,但忍住了沒縮——人的手指畢竟不是真刀,疼歸疼,沒造成實質傷害,他就勢一側身,以肩打中路,長腿橫開,絆住甘卿,再一次逼她重新退進了樓道,“我的時間管理勉強過得去。”
一個是以手為刀,一個是以身為劍。
刀是三寸的指尖刀,見血封喉。
劍是厚背寬刃的重劍,含著浩然之氣。
甘卿終於收回了視線,正眼看向喻蘭川。
外麵人聲嘈雜,這一塊被自行車棚遮蓋的小小空隙裏,已經悄無聲息地刀光劍影了一輪。
上午的陽光不進朝北的窗戶,甘卿退回到了陰影裏,沉默了一會,她輕輕地笑了一聲:“小喻爺的功夫比我想象得紮實多了,不愧是得了‘寒江喻’真傳。”
喻蘭川沒說話,警惕地防備她再出幺蛾子。
他沒什麼跟人動手的經驗,而且文明慣了,顧忌很多,力道打出去的瞬間,就總帶著點往回收的意思,好像唯恐把別人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