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卿不想變成“黃毛丫頭”,後來就不敢再要求蘸水,隻好眼淚汪汪地忍著疼,幾乎留下了心理陰影,長大以後再也沒把頭發留長過。
冥冥中,會有鬼神嗎?
死去的人,會在九泉下看著你嗎?
大多數人其實都不相信這些,隻有恐懼的人、虧心的人……還有親人,會在那麼一時片刻,無法從這種自欺欺人的想象力掙脫。
喻蘭川輕輕地說:“我大爺爺下過盟主令,你們沒有回應,但即使是這樣,大爺爺也一直不相信,麵粉廠的十八個人是他殺的。”
甘卿沒吭聲。
喻蘭川懇切地說:“我還聽說,因為年輕的時候比武,他得罪過一些人,如果你懷疑他不是正常死亡,跟那些人……或者跟行腳幫有關,我可以幫你一起查。畢竟行腳幫的事,最早也是我惹的。這次行腳幫的人藏匿嫌疑犯,還襲警,老於他們那邊不會就這麼算了,肯定會調查到底,你先等一等,行不行?”
甘卿聽完,好半晌,終於開了口,她略微放緩了語氣:“其實跟你關係不大。”
是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本可以輕鬆地甩開追兵脫身,卻非要顯擺手段。
師父總是說,萬木春一係的功夫,已經不再適合時代了,殺術不祥,是偏門邪道,不可以沉迷,更不可以恃武行凶。
可是他嘴裏的“偏門邪道”,恰恰是中二叛逆的少女覺得最酷的東西,即使隻是摸到一點皮毛,也忍不住想像小鳥抖毛一樣炫耀,怎麼可能做得到“錦衣夜行”?
甘卿一低頭:“客氣了,小喻爺。”
“誰跟你客氣?”喻蘭川聽她這又江湖又疏離的語氣,心裏忽然躥起一把無名火,“鄰居住了大半年,你救過我弟弟,我們一起收集過聶恪他們那個人渣團的證據,我還逢年過節就給你拉一打傻子客戶,眼睜睜地看你坑他們錢不說話!我以為我們算是朋友!”
甘卿驚訝地抬起頭看向他。
喻蘭川:“……”
他其實說完就後悔了,因為喻蘭川一向貫徹“高貴冷豔”的處事風格,生意場上推杯換盞,交淺不言深,私人朋友都是像於嚴那樣主動粘上來的,這還是他輩子第一次說出“我以為我們算是朋友”這種有自作多情嫌疑的話,一時間,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燒得他內外不安。
就像方才他用手機擋刀,甘卿隻要再往下輕輕地壓一厘米,就會劃破他的動脈。
此時,甘卿也不用說話,隻要略帶嘲弄地笑一下,就會打碎他色厲內荏的自尊。
喻蘭川覺得自己這一晚上過得險象環生,兩隻腳仿佛一直都踩在鋼絲上,他攤了牌,砸了牌桌,豁出去似的,坐在地上等宣判。
然而……甘卿竟然沒有笑。
她站在枯枝下,愣了好半天。
衛長生……衛驍的遺像注視著她,好像把她一生中辜負過的情與義細細密密地攤開,都陳列在石碑上。
“我……”
“還不走!”喻蘭川有點怕聽她說話,連忙驚恐地打斷她,“你要在這過年嗎?”
“我……想再陪他坐一會,”甘卿避開他的視線,一身危險的氣焰收了起來,她幾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輕聲說,“那個……你先回去吧,我坐末班車回家……真回家,你放心。”
喻蘭川沒動。
甘卿以為他仍不放心,就指著衛驍的墓碑說:“他都過世十年了,總不在乎多等一會。我向我師父發誓,我今天不會私下去找王九勝的麻煩,要我簽字畫押嗎,小喻爺?”
“哦。”喻蘭川磨磨蹭蹭地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天太冷了,你……”
甘卿無奈道:“你到底還有什麼事?”
“……”喻蘭川詭異地沉默了片刻,“我應該從哪條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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