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他們的原計劃, 是由楊幫主本人親自進去探個究竟,看看這到底隻是個單純的詐騙窩點,還是有大魔頭坐鎮,等摸清了情況, 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行動。
畢竟裏裏外外都是不能磕碰的老年人。
喻總親自幫忙推敲, 幾乎考慮了所有的風險點和應對措施,但其中沒有一個是“老楊出師未捷先露餡”。
楊幫主可是個老江湖, 是“嘴上沒毛, 辦事不牢”的反義詞,如果他也靠不住, 偌大武林, 還有靠得住的人嗎?
假如周老先生再年輕二十歲,老楊絕對會忍著不出聲, 進去找機會再撈人不遲。
可老周七十多了,連骨肉再心靈,都已經退化成了生命力稀疏的蘆柴棒。古稀之年的人就是這一堆蘆柴棒堆的架子, 沒有人碰,他都要無風自動地搖一搖,經不起一等。
許邵文眼睛裏的冷意沒有褪去:“楊爺爺,您有什麼事?”
說話間,三四個穿著白袍子的人衝上來,半強製地揪起老周,老周不知是方才那一個屁股蹲摔壞了,還是人嚇傻了, 腿似乎不聽使喚,兩腳垂在地上,讓人拖著走。
老楊好像很吃力地抻長了脖子,按住拐杖,往前蹭了幾步,故作驚詫:“這不是……老周嗎?他住我們家樓下,他怎麼了?這是幹什麼?”
許邵文眯了眯眼:“這麼黑您也能看清,爺爺,您視力不錯啊。”
“什麼?”老楊好像耳朵不太靈光,往許邵文那邊側了側頭,隨後也不接他的話,隻一臉迷茫地朝同一輛車上下來的老夥伴們說,“老周是個好人,前幾天突然不見了,家裏人都急瘋了,還報了警,誰知道他在這!怎麼也不給家裏打個電話呢?哎,小許,你快讓人把他放下,我看得這送醫院啊!”
許邵文眼角一跳——這些老家夥們很容易鬼迷心竅,騙他們取錢交錢上賊船容易,但衝動是不能長久的,剛剛到達基地的第一個晚上,他們最容易後悔,也最容易人心浮動。本來就需要很多有套路的花言巧語才能哄住他們。
誰知道花言巧語還沒來得及施展,就撞見這麼一場意外。剛從車上下來的老人們猶疑不定地互相看著。竊竊私語聲四起。
“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怎麼覺得怪瘮得慌的。”
“其實我也沒給家裏說……唉,還是打個電話吧。嗯……怎麼沒信號?”
“我手機也沒信號……”
許邵文耐著性子說:“可能是附近的基站在維修,這兩天信號都不好,大家不要著急。”
他話音還沒落,就聽老楊在旁邊大喊了一聲:“老周!”
眼看要被架走的周老先生聽見聲音,艱難地扭過頭來,看到熟人,周老先生嚇飛的三魂七魄立刻歸了位,掙紮起來:“救命!千萬別喝他們的水,他們在裏麵下……”
許邵文:“……”
老不死的!
老周身邊的一個男人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前襟,在他胸前脖頸間按了幾下,老周就像個被人把脖子拉長的老龜,僵硬地梗著脖子,不出聲了。
被人拖回了小樓裏。
楊幫主瞳孔一縮,倏地攥住了拐杖頭。
許邵文:“這個大爺一直被子女虐待,精神狀態真的是不太好,下午傾訴會上多說了幾句,可能是我們疏導工作不到位吧,晚上就有點神誌不清……”
“沒有吧!”老楊提高了聲音,再次打斷他,“老周的子女我都認識,都是好孩子,沒有虐待他。”
許邵文的眼神像毒蛇,危險地看過來:“是周爺爺自己說的。”
老楊知道今天已經不能善了,幹脆不再裝瘋賣傻,一字一頓道:“虐待老人犯法,那你們報警了嗎?”
“小許,”這時,有個剛從車上下來的老太太第一個開了口,“我怕我女兒找不著我著急,要不然,這次就先不參加了吧,等下回組織活動,你再叫我。”
“小許,我也……”
“車錢可以扣出去。”
“我也想退,你們誰想繼續參加?”
戴小紅帽的老人們倏地一靜,沒人開口。
許邵文想,司機說得對,他們這個基地,以前都是培養忠誠的中堅力量的,“門檻”很高。帶回來的都是在外麵發展好的忠實信徒,才有資格來接受徹底的集中洗腦,回去繼續幫他們發展下線。
現在他們為了趕任務、賺快錢,不管傻的呆的都給弄回來,風險是相當大的,因為一旦有人鬧著要退錢,局麵很容易失控。把他們放回去是不可能的,老年人都摳門,如果認為自己被騙了錢,一定會不依不饒,隻要離開基地,沒準立刻就能把警察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