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回答:“我是趙老門下的小翟。”
民房應聲開了條縫,一顆神似大馬猴的頭顱冒出來,大馬猴一身破衣爛衫,是個乞丐打扮——他就是那天把甘卿引進小巷的人。
警惕地往外瞟了一眼,大馬猴好像怕門縫開大了費電一樣,壓低聲音說:“進來。”
自稱“小翟”的中年人不想跟大馬猴跳貼麵舞,不肯鑽門縫,往後躲了一下,他手上使了點勁,伸手把門一推:“幹什麼,鬼鬼祟祟的?”
大馬猴沒提防,被他推得退了兩步:“你……”
小翟已經不由分說地抬腿走了進去。
“在一百一附近還不留神點,”大馬猴壓著火氣說,“你小心被人盯上。”
“我可沒看見有什麼厲害人物,”小翟叼了根煙,四下一瞥,“這房子租的?市中心的學區片區,不便宜吧?趕明兒幫我留神一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租房的。”
大馬猴問:“幹什麼?”
“去年不是生了個老二麼,”小翟找了把椅子坐下,給大馬猴遞了根煙,歎了口氣,“小崽子見風就長,說話就得琢磨在哪上學的了,學區房肯定是買不起,隻能提早找個便宜的租一租。唉,咱哥們兒上有老下有小,是真不容易啊,一天天的都奔什麼?不就是養家糊口麼!不是我說,老楊幫主有時候實在是太不食人間煙火!”
大馬猴接了煙,神色微緩,也在他對麵坐下。
民房門口有一棵大柏樹,歲寒三友數九不凋,不單擋了西北風,也擋住了一個人的身形。甘卿輕輕地撥開柏樹葉,用力捏了捏鼻子,眼淚汪汪地強忍住了一個噴嚏——羽絨服容易擦出聲音,為了便於追蹤,她把羽絨服扔在了喻蘭川車上後備箱裏,屋裏那兩位丐幫分子湊在一起,已經聊了十多分鍾學區房和二胎的事了,雖然有大樹擋風,緊身的毛衣還是已經給寒意浸泡硬了,透心涼。
甘卿一耳朵是“嗚嗚”嚎的西北風,一耳朵是沒完沒了的“幼升小”“小升初”,聽得她頭痛欲裂,正打算放棄走人,這時,一個有些拖遝的腳步聲突然從小巷另一端響起。甘卿一激靈,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小心地屏住呼吸,把自己藏在樹葉後麵。
來人花白頭發,六十來歲,慢吞吞地走到路燈下。甘卿看見他麵黃肌瘦,臉皮已經給歲月蹉跎成了砂紙,但即使這樣,依稀竟還能看出點眉清目秀的意思。隻是這點清秀並沒有讓他英俊瀟灑起來,反而給他平添了幾分陰沉怨毒,像森森的鬼氣。
這男人非常瘦小,一身洗得發白的補丁棉衣裏空蕩蕩的,兩條腿一長一短,走起路來顯得十分顛簸。正要抬手敲門,他突然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鷹隼一樣的目光朝周圍掃去。
甘卿整個人幾乎已經和大柏樹融在一起,掛在枝頭隨風自動。
男人凝神聽了片刻,沒發現什麼異狀,這才敲了門:“是我。”
甘卿一皺眉,她發現這男人不單長短腿,蜷起來的手指姿勢也很詭異,像個伸不展的雞爪。
這到底是什麼人?
四肢都快被扭成麻花了,竟然還帶著某種駭人的高手氣度。
大馬猴和小翟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兩人一起迎了出來。大馬猴這次沒有留一條門縫,把整個民房的門都拉開了:“楊長老!”
楊?
丐幫九袋才能叫“長老”,相當於是董事長之下CEO、CFO之類,甘卿大概聽說過丐幫有四個“九袋長老”……可是,這裏麵有哪位姓楊嗎?
楊長老惜字如金地一點頭,揮舞著一長一短的腿走了進去,屋裏的燈稍稍亮了些,片刻後,傳來竊竊私語聲——小翟彙報了楊逸凡被警察帶走,四大長老中趙、田兩位領銜逼宮,把老楊幫主氣進醫院的事。
楊長老開了口,聲音輕而尖,有點像還沒發育好的男孩:“老頭死了嗎?”
“送醫院搶救了,”小翟說,“您放心,老幫主功力深厚,搶救及時的話應該……”
“我放什麼心?”楊長老打斷他,“他親自打斷了我的腿,跟我斷絕關係,他死了我也不用給他披麻戴孝。跟我有什麼關係?”
甘卿聽了這句話的說法,有點吃驚——這瘦小的男人難不成是老楊幫主的兒子?
楊逸凡不是個愛說家裏事的人,對外都是輕描淡寫地聲稱“父母都不在這邊,讓我來照顧爺爺”,後來聽她過年那天講了一半的故事,甘卿以為這個“不在”是過世的意思,沒想到楊平還活著,而且似乎還跟老楊幫主斷絕了父子關係。
楊平又問:“他們去拿打狗棒了?”
小翟回答:“是啊,我看田長老不依不饒的,趙長老似乎也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