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下)
2015年3月。
距離喀城一百六十公裏外的曲石,海拔四千五百米的訓練場。
這裏正在開展一場大規模高原環境下的對抗演習,參演單位是駐守在喀城的二十四師,還有跨區從廣州來的王牌第六師。
剛一會麵的時候,第六師的師長江鶴就說了。
論地形,我們不行;論技術,你們不行。
氣的趙老憨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演習導演組的首長哈哈大笑:“各有所長嘛,老趙現在可不是當年到處哭窮的老趙了,他手裏頭也藏著家夥呢。”
六師師長微微一笑,運籌帷幄:“知道,在師直指揮中心搞了個什麼電子對抗團嘛,沒事拿著自己兄弟練手,整個林省駐紮的這些單位都讓他欺負個遍。”
電子對抗,講的是什麼,是信息的傳輸速度,是戰場進行火力攻擊後的有效分析,是雷達的靈敏速度,是操縱這些高科技背後,最終人與人的較量。
猜心哪。
你猜的透兄弟單位,還能猜得透一個完全不熟悉的演習對手嗎。
何況這位對手是一個擁有先進裝備,建製完善的王牌第六師。
六師師長江鶴想讓自己的兵能在各樣地理環境下快速適應,練綜合應變能力;趙老憨則是想一鳴驚人,在這大山裏養精蓄了幾年,打就要打最強的。
要讓別人看看,他老憨不光是站得高,他還看得遠呢。
演習分為階段性,一共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練步兵,以營為單位進行山地進攻。
結果可想而知,趙老憨錘兵練兵的本事是出了名的,又是在家門口;第六師大規模投入兵力之後就迅速參演,水土不服,也沒修整好。
這一場,趙老憨笑嗬嗬:“實在勝之不武。”
第二階段是實彈演習,第六師經過短暫休養,漸漸發起猛烈攻勢,如同熟睡的雄獅暴露凶悍霸道的本性,以高密集的火力壓製僅僅用了十一個小時就宣告勝利。
第三階段才是重頭戲。
綜合多兵種演練戰術,全電子環境下的對抗。
摩托化機動了整整五個半小時,戰車爬行全速前進,車廂裏搖搖晃晃,坐在裏麵的人倒是個個穩當,都波瀾不驚地。
“幾點了?”
翻一下手腕,胡唯說:“八點半。”
“快了,再有半個小時吧,也該到了。”
誰能想到原本該在二十四師指揮帳篷裏的參謀團被轉移上車,隱藏在隨行參加演習的戰車裏。
車內空間狹小悶熱,誰都不想多說話,一時都半仰頭假寐。
駕駛艙傳來通話音:“五分鍾即將進入演習區域。”
眾人睜開眼,無聲無息整理著裝,坐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三分鍾,兩分鍾,一分鍾。
耳機裏傳來遠在指揮部邱陽的聲音。“三號,預判進入演習區域是否遭受攻擊,敵方雷達分布圖已發送。”
三號,是胡唯這次演習中的代號。
手指在鍵盤上飛快運作,年輕少校正了正耳朵上掛著的通話機。
“車隊全部放入演習區域可以發射製導雷達。”
邱陽在指揮中心背手,沉默數秒,給出回複:“同意,進入演習區域對空發射製導雷達。”
果然,車隊全部放入演習場,六師直升機迅速從隱蔽處爬升,要對這十幾輛戰車實行火力打擊,一次報銷。
可他們起飛的時間差給對方留了充足準備,二十四師的人已經算到了他們會突然襲擊,先期雷達偵查兩顆防空導彈升空,對方反應迅速,立即使用強電磁幹擾,同時飛機掉頭拉升。
屏幕受電磁煩擾影響圖像呈現不清晰,通話器頻道開始有劇烈雜音。
接著,有人通報情況:“三號,遭遇強電磁幹擾。”
一道平靜而有力量的聲音,毫不拖泥帶水:“啟動抗幹擾程序。”
這套抗幹擾的程序是胡唯最早提出來研究的,在原有‘陷阱式’填充代碼的基礎操作上,安裝重啟係統,同時用監視器放射相關幹擾波段,相當於同一時間進行兩項抗幹擾操作,大大縮減了反應時間,還能起到部分壓製作用。
起初隻是一個想法,他和邱陽探討了一下,邱陽覺得可行,開始和他一起著手操作,期間遇到技術性難題胡唯還去找過裴順順。
順順是個你什麼時候找他他都笑眯眯的人,拿著電話在辦公室裏靜靜地聽,聽了輕聲“嗯”兩下,什麼都沒說地回去打開自己的電腦,實驗起來。
後來搞成了,彙報給趙老憨,老憨樂的不行。
程序啟動,戰車高速前進,短短幾十秒,抗幹擾成功,目標命中,導演組裁判給出判定,陸航團指揮係統遭到摧毀,兩架飛機退出演習。
江鶴不敢置信地俯身盯住屏幕數據,回頭不善地問老憨:“你在車裏藏了什麼鬼東西?”
老憨連拉帶拽地讓人家回到觀察位,還給倒水喝:“老哥哥有啥你還不知道,我能藏什麼東西。小失誤,小失誤。”
六師師長才不吃他這一套,氣勢洶洶下命令:“告訴三營,給我牢牢盯住這個車隊,地麵火力集中攻擊,務必打掉。”
等演習場上傳來“戰車群喪失戰鬥力”的報告時,江鶴大步流星衝過去,抬下巴:“告訴他們抓活的,我要看看到底藏了什麼家夥。”
“師長,車裏沒人。”
“沒人?不可能!”
“真沒人。”
回頭狐疑盯著趙老憨,老憨還是紅撲撲的臉,黑黢黢的皮膚,露出他那招牌老實人的笑容。
哪怕已經入了春,高原的黑夜還是十分寒冷的。
月亮懸掛夜空,四下寂靜,隻有時不時傳來幾聲類似獸鳴的嗚咽。
胡唯和幾個參謀坐在挖好的壕溝裏,這裏是臨時建立起來的隱蔽所,演習隻剩下最後六個小時。
有人凍得擦了擦鼻子:“這到底什麼玩意在叫啊,不能是狼吧?”
“野驢——”胡唯兩隻手縮進袖筒子裏,“周圍這麼多車,它聽見這動靜興奮。”
“哎呀,你說這叫什麼事,好好的指揮部不待,非要給放出來藏溝裏。”
雙方都留了後手,最後階段演習判定是以全摧毀對方電子指揮係統為判定準繩,早在演習前開戰術會議的時候就商議好的,邱陽作為電子對抗團副團長,在原地坐陣,另外派出小股參謀深入演習場實地隱蔽,為的就是怕第六師直接攻擊指揮部,連人帶電腦全都報銷。
畢竟係統也是要人操作的,沒了人就等於沒了大腦,同於輸了。
耳機呼叫了邱陽幾次,得不到回複,眾人心裏隱有預感,保不齊第六師急了,殺到指揮部去抓俘虜了。
“怎麼辦?”
“等,他們真抓了人,一定會發出返回指揮部的指令。”
發出指令的那一刻就是最好的攻擊機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胡唯坐在壕溝裏,歪了歪身體,換了個坐姿。
黑漆漆地眼睛望著天空。
他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說她從來不過生日,因為這樣的日子是要紀念母親的。
隻要保重身體,珍惜生命,就是對母親最大的回報,這也才是生日的意義。
小胡爺躺在壕溝裏歎息。
高原的夜真黑,高原的夜真冷,它也讓人無比寂寞。
指揮部內,邱陽為首的作戰指揮官被第六師電子營的人看著,電腦位被占領,一個和邱陽年紀相仿的人負手戳在他麵前,微微笑。
“邱副團長,你們這屋裏……少了幾個人吧?”
邱陽臉色難看:“連軸轉身體受不了,上廁所去了。”
一個眼神示意,立刻有戰士去對麵的休息室和廁所搜人。
果然帶過來三個,六師電子營營長踱步到這三個人麵前,看一眼為首胸前掛的姓名牌。“胡唯?你就是胡唯?”
對方不吭聲,昂著脖,一臉傲慢。
六師營長斂起笑容,一聲怒喝:“確認身份!”
立刻有人遞過文件夾:“報告,身份已確認,沒錯。”
保證沒有漏網之魚後,六師營長給出命令,立刻讓師部通報導演組,二十四師指揮電子係統已經易主,操作員全部被俘。
啟動命令代碼那一刻——
大屏幕忽然藍屏,窗口閃爍著巨大黃色英文字符,提示故障。
六營營長臉色一變,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小戰士茫然撓頭:“不知道啊營長,師部沒回應。”
疾步走過去抄起對話機:“呼叫指揮部,呼叫指揮部,我是電子營營長何旭東,我是何旭東,二十四師電子係統已被我方控製,請回話。”
呼叫了三遍,遲遲沒有回音,氣氛一排肅殺之時。
作戰室的擴音器傳來演習導演組裁判的鏗鏘聲音,有二十四師作戰分隊深入六師偵查腹地,報廢了雷達車,同時指揮係統遭到病毒植入,徹底癱瘓。
第三階段演習二十四師獲勝。
整個作戰室忽然爆發歡呼,高高拋起帽子,一片雷鳴掌聲。
邱陽不急不緩地踱步而來,麵帶謙遜微笑:“何營長——”
何旭東麵容冷峻,不服輸地目光在這幾個人臉上一一掃過,掃過那個穿著胡唯軍裝的黝黑麵孔,牙根咬碎。
“你這是金蟬脫殼!!!”
邱陽紳士頷首:“也是兵不厭詐。”
導演組大廳,趙老憨熱情洋溢地搖晃著江鶴的手,滿麵紅光:“哎呀哎呀,承讓了,實在是承讓了。”
貴為一師之長,勝敗乃兵家常事,這點心胸還是有的。
兩隻手重重相握。
“趙老憨!”
“到!”鬆開六師師長的手,趙老憨立正敬禮。
這次導演組的組長是從虯城總部來的,身後跟著一個年輕人,是他的隨行秘書,趙老憨看看首長,看看這秘書,心想這小夥子也挺好,搞來在師部湊仨臭皮匠,頂窩諸葛亮。
察覺到老憨賊賊的目光,首長嚴峻喝了他一聲,手指指著身後秘書:“怎麼,打他的主意哪?”
年輕的秘書微笑。
“他你可別想,這也是我從別處挖來的,清華大學的博士生,你就是給我十個連長我都不換。”
“那是,那是。”趙老憨尷尬地笑一笑,撓頭。“您怎麼連這事也知道啊。”
“這就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你知道有多少人跟我講,說你趙老憨趁火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