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老憨也不是打劫,那都是實打實同意的,不信您去問問,有沒有來了我這裏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要是有,我二話不說,直接放走——”
“哎,你也別拿這話將我。”老將軍步伐穩健,“一支好部隊不是看你有多少人才,有多少好裝備。”
目光在第六師師長臉上停留,對方含臊。
“是你肯不肯鑽研,願不願意吃苦,能不能恒得下心去練。趙裕發,你這幾年幹的不錯,以後要再接再厲,可不能因為這一次勝利就驕氣焦躁。”
趙老憨聲音洪亮:“是!”
有人進來通知,關於總結演習開會的場地準備完畢,請雙方所有營以上的幹部來開會。
導演組大樓的停車場一時停了數不清的吉普,紛紛從裏頭下來人,皆是一身作戰服,邊往裏走邊戴著帽。
胡唯兩天沒睡覺,肚子裏也沒食兒,他趴著頭發拐進樓梯,邱陽在廁所門口給他比了個手勢。
胡唯十分自然地走進去,邱陽遞過半盒餅幹。“快——”
胡唯接過來疊了三四塊就往嘴裏塞,幹巴巴,一說話直往外噴餅幹渣。
“水呢,有沒有水,給我一口。”
“哪有水啊,一會上樓喝吧。”
這種會上準備的水都是擺設,哪有人真敢喝。幾口吃完餅幹,小胡爺彎腰擰開廁所水龍頭洗了把臉,跟邱陽一起上樓。
開完會,二十四師盡地主之誼,組織中午在食堂會餐,眾人魚貫步出大樓,趙老憨陪著導演組的領導走在最後,說著這次演習裏發現的不足,還有可圈可點的地方。
“還有,你們的抗幹擾技術做的非常不錯,六師在這方麵已經是專家了。你們還能在短時間內進行有效打擊,不可小覷。”
趙老憨不攬功,“多虧了我兩個參謀,這套係統是他們提出來的,之前做過幾次測試。”
“是誰?”
有人哈哈笑:“是誰?是咱們趙師長的女婿!原本是從虯城信息學院騙來的學員,咱們趙師長怕人跑了,把自己的閨女嫁了出去,這下是把人徹徹底底的栓在這了。”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老將軍一揮手,對趙老憨說,去把你女婿叫過來,我要跟他聊聊。
一張小圓桌坐了十來個人,都是來自廣州和喀城的部隊主官,邱陽給各位首長敬禮,落座。
老將軍如常低頭吃飯,夾著茄子:“你給我說說,那個反幹擾的具體做法,當初做這個的原因。”
邱陽一怔。
老將軍抬頭:“怎麼?不舍得告訴我啊?”
垂在膝蓋上的手攥拳,大拇指死死壓,都壓紅了。
然後邱陽昂首挺胸,大聲彙報:“報告首長,這事兒最初不是我搞的,是我一個戰友,他對我說了之後我覺得可行,程序的開發和主幹思路都是他想的,我隻是參與了後期實驗。”
老將軍夾菜的手不停,咬了口饅頭:“哦,那他是你哪個戰友啊。”
邱陽往後一指,指著背對圓桌吃飯的一道身影。
“他叫胡唯。”
三十出頭還沒說上媳婦的小胡爺正撈著湯裏的邊角料吃的香哪,囫圇噎了兩個饅頭下肚,他擦擦嘴,心滿意足地給對麵廣州戰友介紹:“這個,這個羊肉是我們食堂最好吃的。”
老將軍放下饅頭,意味深長地看看邱陽,又看看胡唯。
下午有令,大部分參演單位要集結帶隊先期返回喀城休整。
為了避免給市區造成交通擁堵,一共劃分了三批隊伍。
每批隊伍又分了三條回喀城的路線。
趙老憨發話,讓演習場上隱蔽作戰的那批參謀也先跟著回去吧,他們累了,
就跟著摩步團的車回。
小胡爺樂不得的想回去,在外頭風吹日曬的折騰了小半個月,人都給餓瘦了。
一隊拉著十幾輛士兵的卡車轟隆隆從曲石地區返回喀城,走的是山路,途中經過那夏,風景燦爛明媚,遠遠地,能看見漫天遍野的桃花。
副駕駛的車窗開著,胡唯眯著眼,望著那片山。
“那是哪兒啊,怎麼開了那麼多花。”
風灌進車裏,開著車的士兵大聲對他說:“胡參謀,那是那夏,那夏的桃花全國有名,一到這時候全都是來花的遊客,熱鬧極了。”
小胡爺趴在車窗上,望著那燦爛的桃花,望著那遍山的粉,心想著啥時候休個假,他也要過來看看。
一直在卡車後排假寐的摩步團團長睜開眼,坐起來咳嗽。
“小胡,喜歡這裏嗎?”
胡唯從前排遞過一瓶礦泉水,點點頭。“喜歡,以前不喜歡,現在……”
團長笑一笑,喝了口水。“現在舍不得了吧。”
“你今年多大了?”
胡唯側頭:“我啊,都三十二了。”
“你是哪兒的人?”
“虯城人,在雁城待過十幾年,也算半個家。”
“哦,我聽說了,他們說你來這之前,是雁城機關的幹事。”
胡唯微笑一笑:“對,之前一直在雁城,那也是個好地方。”
長了胡唯幾歲的團長看著窗外,忽然在後頭重拍胡唯的座椅。“小胡,你要有喜事了。”
喜事?上回有人跟他說這話,還是趙老憨要把自己的閨女介紹給他,在後視鏡打量著團長的長相,小胡爺心裏打鼓,這歲數……閨女再大也超不過上中學。
“您孩子多大了?”
團長一愣,反應過來胡唯是個啥意思哈哈大笑,伸手照著他腦袋就是一下。
“想什麼呢你!我家是個兒子,才六歲,我是說你工作上有喜事了。”團長看胡唯很合眼緣,不是個張揚脾氣,便放心告訴他:“中午跟導演組一起在食堂吃飯,問起你們參謀部搞的那個抗幹擾技術,他們聽了很滿意。”
“估計啊……要把你調走嘍。”
還調?往哪調?小胡爺一臉不敢置信:“咱們駐地還有再往西的地界嗎?”
“不是把你往西調,是要調你去虯城。你以為這次演習就是為了演習?名義上是這麼說,實際上對各區的情況進行摸底,要抽人去虯城去年底成立的聯合預演中心。”
胡唯回頭,“您這事是真的嗎?”
團長嗬嗬一笑:“信不信由你。”
反正,吃完飯往外走的時候,他在廁所聽見有人吩咐首長的年輕秘書,讓他管趙老憨要了胡唯的檔案,想在車裏看呢。
窗外漂亮遼闊的景色,相比之下,車裏實在太安靜了。
團長拿起車上的對講機放到嘴邊:“各單位組織唱兩支歌。”
“快回家了,都高興點。”
這四年,關於人走人留的消息也沒少聽,起初心情還跟著事情的走向沉浮,後來漸漸習慣了,也穩當了,反而沒那麼激動了。
這種事,十個有八個是荒信兒,哪是說走就走的。其中關係到的東西錯綜複雜,胡唯默默看著窗外遠處那夏的風光,耳中聽的是幾百個戰友整齊響亮的歌聲,他隻想享受現在這難得的放鬆一刻。
下午兩點二十四,距離那夏六十公裏外的落春峰,二丫坐在草地上,正在用野花編花環,她手笨,弄了好幾次才編成個圓圈圈。
她已經出來半個月了,先去了雲南紅河,後來到林省來拍那夏的桃花節。
這是全境係列第二期紀錄片的重頭戲,足足拍了三天,今天動身從那夏返程,途經喀城,最後到拉薩,然後回家。
人家說在距離那夏幾十公裏外的地方有個車站去喀城,每天五點發車。剩下的這點時間大家自由活動,在這個地方能遠眺那夏山上的桃花,有種別樣韻味,負責拍攝的小薑決定在這歇腳,取些遠景。
二丫很少出來旅遊,這次玩的開心,身邊有同事也不孤單。
為了這趟旅遊,她還跟她哥哥吵了一架。
她哥哥不想讓她去,說那地方太遠,他不放心,二丫抱著杜銳的兒子玩小家夥的稚嫩手腳,不以為意。
“有啥不放心?又不是我自己去。”
“那也不許去!你去了能幹啥?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二十□□的人了,滿腦子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這話以前是二丫罵他哥哥的,現在風水輪流轉,杜銳娶妻生子,日子過的風生水起,反倒她落人話柄。
二丫假裝沒聽見,自顧自跟幼侄逗著玩:“寶貝兒,小姑姑教你句話,以後你爸爸再說你,你就跟他念這個,好不好?”
兩歲半的侄子眨眨眼,用力點頭“好!”
二丫清了清嗓子,坐正身體:“聽好了啊——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幼侄一咧嘴,開心學話:“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杜銳抄起拖鞋就鑽進屋裏,二丫身手矯健幾步登上窗台,居高臨下威脅杜銳:“你幹什麼?打人犯法!”
“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
“你下來!沒規矩!”
“你出去我就下來!”
兄妹倆又吵得雞飛狗跳,張馨從廚房擦擦手出來拉架,連哄帶騙的把杜銳勸到了客廳,二丫跟嫂子一擠眼,張馨和她比了個OK的手勢,把房門關上。
二丫摟著自己胖乎乎的小侄子仰在床上,怔怔望著某處發呆。
幼侄趴著翻了個身,用小手抓姑姑的臉,二丫親親他的手,小家夥似乎察覺到姑姑不開心,忽然樂著摟住姑姑的脖子,在她臉上蹭來蹭去。
二丫走的那天,和小春挺著大肚子來送她。
在虯城學習和生活的這幾年,二丫與小春兒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小春兒在2013年年初結了婚,對象不是裴順順,而是一個比她大了近十歲的男人。
二丫替她惋惜,覺得他年紀大。
小春姑娘試著婚紗,在鏡子前照來照去。“歲數大怎麼了,歲數大會疼人,離過婚更成熟,而且你看他像四十歲嗎,保養的多好啊。”
婚姻這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小春兒認準了一個人,誰都是改變不了的。
小春兒也總是在喝大了之後掐著二丫的臉說,“幸虧我沒和胡唯在一起,要不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我可沒你那麼能堅持,要是結婚了啊,我一定出軌。”
說完,小春兒姑娘咣當一聲躺倒,二丫勤勤懇懇的給她脫鞋,給她蓋被,然後嘴裏嘀咕,到底是哪個男人造了孽,攤上你這樣的媳婦。
在機場,和小春張開懷抱想要給二丫一個抱抱,結果二丫被她肚子一頂頂的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