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臨川城的醫館“濟世堂”是數百年金字招牌,打從臨川建城那年起就有的老字號,自然是整個臨州六城名聲最響亮的醫家。

可桐山距離臨川五六十裏地,此時都下午了,若當真這會兒去請大夫,即便馬不停蹄、星夜兼程,最快也要明早天亮前才能到。

將病懨懨的葉鳳歌抱回床榻上蓋好後,傅凜斟酌片刻,又出來對閔肅吩咐道:“那就在山下的城中去請,你親自去,快去快回。”

閔肅得了令,半點不耽擱地就去後院牽馬走了。

這邊廂葉鳳歌難受得混混沌沌,明明看著就沒什麼力氣,在傅凜哄著喂下小半碗白粥後,就掙紮著要去自己抓藥。

傅凜怕她要打跌,趕忙坐到床榻邊沿將她按住,柔聲哄道:“乖乖的,再忍著躺一會兒大夫就來了,好不好?”

葉鳳歌被他困在被中動彈不得,隻能有氣無力地將灼燙的眼皮撐開一道縫,啞聲綿軟:“瞧不起誰啊?我就算不得是大夫?”

說話間夾雜了幾聲咳嗽,震得她頭疼,神色痛苦地皺緊了臉。

傅凜見她難受,估摸著這是頭疼了,立刻將長指抵住她的額穴,輕輕按揉著,口中卻忍不住好笑地與她抬杠。

“你是大夫沒錯,可你這會兒也沒法替自己把脈啊。”

他的指尖微沁,貼在葉鳳歌滾燙的額間卻恰使她的難受緩了些。

她像隻被捋順了毛的病貓兒,緩緩閉上眼,唇畔逸出淺聲喟歎。

“嗯……往常我也不替你把脈,瞧一眼就知……嗯……就知你是怎麼病的……”

那模糊淺清的喟歎斷斷續續,近乎低吟,像極了《十香秘譜》中某些野浪香豔的描述。

一股酥麻猝不及防自傅凜的尾椎躥起,沿著背脊直衝頭頂,害他忍不住周身一個激靈。

他耳尖燙紅到脖子根,忙不迭伸手捂住她的嘴:“說話就說話,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

被捂住嘴的葉鳳歌吚吚嗚嗚半晌,待他終於將大掌挪開,她才喘著氣道:“……讓我起來去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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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是不會讓她起的,畢竟她瞧著像是越發迷糊了。

傅凜好說歹說哄了半晌,終於得她同意,由她口述了方子給傅凜記下,再叫阿嬈去北院儲藥材的那間小屋內照著將藥配齊了煎來。

可是,古諺話說“醫不自治”,在葉鳳歌這裏得到了最佳的佐證。

許是在高熱的昏昏沉沉中判斷力下降,加之對望、聞、切都諸多不便、不準,她按照自己的藥方服過一頓藥後,又躺到了黃昏時分,結果非但未見好轉,反倒愈發迷糊了。

傅凜到底是個被照顧慣了的爺,任他在旁的事上如何一點就透甚至無師自通,這突然有人需他來照顧了,他也不免陣腳大亂。

瞧著葉鳳歌愈發難受,連咳嗽都是小小聲聲的氣音,哼哼唧唧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他心疼得腦子空茫茫,隻得出去搬了救兵來。

葉鳳歌在北院的人緣本就是極好的,先前知她生病的消息,眾人礙於傅凜不讓旁人輕易進主屋寢房的規矩,隻得憂心忡忡在院中張望打量,交頭接耳地擔心著。

這下傅凜一出來找人幫手,阿嬈、承恩、順子,還有幾個暫時得閑的丫頭竹僮們,立刻呼啦啦全跟著傅凜湧進寢房裏,七嘴八舌地幫著想法子。

北院的人大都年紀小,平日裏傅凜有病有痛需要如何照顧,大夥兒都隻管聽著葉鳳歌的安排就一準兒不會出錯。

這會兒葉鳳歌迷糊了,這些丫頭小子便全都沒了章法,隻知將門窗全都閉緊,又稀裏糊塗往主屋寢房的外間再多添好些個火盆,再往葉鳳歌身上多裹兩層厚厚的被子。

等到日落時,閔肅從桐山城請回的大夫進了寢房內間後,見葉鳳歌被厚被子壓得快要喘不過氣,迷糊無力間又說不出句整話,兩頰紅得不像樣,當即劈頭蓋臉將傅凜訓了一頓。

“這都是怎麼照顧人的?!瞎胡鬧。沒見你家夫人都喘不過氣了?”

大夫是一位約莫三十出頭的女子,說話音量不大,神情、語調卻是十足威嚴板正,像書院夫子似的,略凶。

“還不快去將外間門窗敞開些?這人高熱迷糊時不能直接吹風,房內卻要盡量通風才好的……這被子怎麼回事?外間碳盆夠熱了,還給她蓋三床厚被子?尋思著將她壓斷氣是麼?”

若是平常有人敢當麵對傅凜這麼說話,隻怕他早命人將對方丟出去了。

此刻的傅凜卻隻是稍稍愣怔片刻,很快便回神,焦急卻恭敬地點了頭:“大夫說得對。”

大夫柳眉一豎,冷聲道:“什麼說得對?還真想將她壓斷氣呢?”

“不是這句,”傅凜飛快地搖了搖頭,整個人是少見的和氣,“是先前說‘我家夫人’那一句,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