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3)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換了地方的緣故,雖書房中並沒有旁人打擾,葉鳳歌卻畫得很不順利。

心神不寧地在書房內畫了不到半個時辰後,她擱下執筆,搓著凍得有些發紅的指尖,怔怔窩進椅子裏。

這些年來傅凜一直深居簡出,極少與外人打交道,以往若商事上有需要,都是他做好籌謀後吩咐給裴瀝文,再由裴瀝文去與別人談。

今日麵見考工令趙通,似乎還是傅凜正兒八經頭一回與陌生人當麵議事,葉鳳歌越想越覺惴惴。

擔心他會因怕生或怯場而有什麼不適,又擔心他脾氣上來與趙通杠上。

愣神好半晌後,葉鳳歌強按下起伏不定的心緒,站起身搓著手出了書房,在宅子裏四下走走。

這宅子隻有兩進,全部占地加起來還沒有桐山宅子的北院大。因平常隻幾個在米鋪做事的姑娘小子住在這裏,此處許多事上顯然就都從簡,連院中花木都懶得刻意規整,倒頗有點閑雲野鶴的意趣。

清蘆前幾日也與桐山一樣下了雪,但因此地的地勢較桐山低一些,雪勢自然也小,看樣子都沒來得及堆起像樣的積雪,就化得個滿地泥濘。

趕上今日雪霽天晴,到此時經過了大半日的日照,滿地泥濘已被烘得半幹不濕,四下有種微溫的潮潤,伴著泥土與青草的氣息,提神醒腦得很。

葉鳳歌一路搓著被凍到微微發紅的指尖,漫無目的在廊下穿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廚房附近。

有兩名姑娘正在廚房外頭的空地上烤著火曬太陽,其中一人正拿細長的樹枝翻著煨在火堆旁的芋頭,另一人手中捧著本書冊翻閱,時不時笑嘻嘻附到同伴耳邊說著什麼,接著兩人便前仰後合哈哈大笑起來。

如此悠閑平實的場景,在化雪天寒的冬日午後顯得溫暖又生動。

****

這兩位姑娘都是葉鳳歌認識的,一個叫碧珠,另一個叫紅菱,是從宿大娘接手桐山大宅掌事一職後最早聘用的那撥丫頭、竹僮裏出來的,年歲上較葉鳳歌還長兩三歲。

她倆在桐山大宅做事約莫有兩三年,之後隨著年歲漸長身形便出落得高挑康勁,正是小時傅凜心底最畏懼的那種。

約莫三四年前,宿大娘按照傅凜的吩咐,給好些個這樣的丫頭、竹僮補了些銀錢後,將他們打發出了桐山那座宅子,其中就有碧珠與紅菱。

在桐山那座宅子裏,這樣的事情並不稀罕,算是個不成文的慣例。

在尋常大戶人家,丫鬟竹僮多是用老了的好,唯獨到了傅凜手底下就會反過來。

以往的傅凜對在身形上能徹底壓製自己的人有著無法擺脫的恐懼,卻又從不願對誰道出其間苦衷,隻一味讓宿大娘將人放出去,無非圖個眼不見為淨。

宿大娘招進宅子裏的丫頭、竹僮都是貧苦出身,也沒有傍身的技藝,雖在被放出去之前都得了一點銀錢補貼,卻終究不夠活一輩子。

旁人不明就裏,便隻覺得他小小年紀就鐵石心腸,背地裏自不免會說他少了人味、不念情分雲雲。

可葉鳳歌一直都知道,傅凜心中自有他柔軟的一麵。

打從他從老太君那裏得到初始兩間鋪子與一些田地後,他立刻讓宿大娘去尋了早年那些放出去的姑娘小子,隻要對方還願意回到他手底下做事的,伶俐些的便安排到鋪子上跟著裴瀝文走商,敦厚駑鈍些的便安排到田地莊子上。

旁人都說傅五爺心黑手狠,可其實隻要有人待他有過三分好,他都是默默感念在心,有餘力時就會悄悄拉拔一二。

葉鳳歌抿了抿唇,笑眸中有點點水光。

她的傅小五啊,自小就是愛憎分明的小狼,記仇卻護短——

這般性子分明是很容易討人喜歡的,就吃虧在他時常板著冷臉懶得多解釋什麼。

“咦,鳳姐兒忙完啦?”捧著書冊的紅菱於開懷大笑間一抬眼,就見葉鳳歌站在廊下,便站起身來招呼道。

葉鳳歌也不忸怩,笑笑搓著手走近:“我心浮氣躁的,出來歇會兒,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來了。”

碧珠一麵拿樹枝撥著火堆中的芋頭,一麵招招手喚道:“鳳姐兒快來烤火,我烤了芋頭和栗子,可香了。”

紅菱趕忙去廚房裏找來一張小矮凳安頓在火堆旁,請了葉鳳歌落座。

葉鳳歌與她們二人已有好幾年不見,但終究是從前在一個宅子裏待了兩三年的,客套寒暄幾句後,氣氛就漸漸熟稔自在了。

“……其實五爺人很好的,”紅菱剝了一顆烤栗子遞給葉鳳歌,眉開眼笑道,“我們幾個來清蘆的米鋪做事後,五爺可並沒有光叫咱們做事領俸混日月,還讓瀝文少爺請了識字先生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