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平地響雷般的這一驚一乍,讓在場的人全都摸不著頭腦。
葉鳳歌微蹙眉頭暗暗打量著她的神色,總覺她那古怪又激動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眼熟,卻怎麼都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
愈發一頭霧水的葉鳳歌扭頭,將茫然疑惑的目光投向傅凜。
哪知傅凜倒像是被冰塊沁著一般,周身繃直的同時似乎還打了個冷顫:“不認識,真的。”
如臨大敵。
葉鳳歌怔了怔,待明白傅凜為何會是這反應後,忍不住俏臉一紅,眉梢眼角俱是忍俊不禁的偷笑。
這傻不愣登的傅小五,話本子看太少了。
她在心中提醒自己,晚些回去後一定要記得與傅凜談談,讓他別再將書樓裏那些古早話本子奉為圭臬——
並不是每個女角兒都會因為男角兒認識了個旁的姑娘,就不問來龍去脈地猛發醋。
畢竟一樣米養百樣人,總有些女角兒在這種情形下,是能稍微講點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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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或許不是你。”
那姑娘盯著“眉來眼去”的二人瞧了片刻,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喃聲自語。
傅凜冷冷瞟了她一眼,朝葉鳳歌身邊小小挪了半步。
“明鈺小姐,煩請讓一讓,這是七爺的客人,”終於回過神來的孔家家仆低聲提醒道,“貴客。”
孔家家仆顯然清楚傅凜是定北大將軍傅雁回之子,這聲“貴客”自然指的是傅凜。
傅凜敏銳聽出這個言下之意,轉過臉委屈巴巴地朝葉鳳歌甩了個小白眼。
早上葉鳳歌讓承恩送到孔家來的拜帖共兩份,一份是她自己的,一份是傅凜的,都按照大縉習俗注明了身份、來處、投帖所為何事。
睡眠不好的傅凜每回早起時總懨懨沒精神,今早葉鳳歌便順道替他捉刀,兩份拜帖一並寫了。
見傅凜委屈地衝自己翻白眼,葉鳳歌倒也不惱,隻是無奈又心疼地對他笑笑。
她知傅凜並不願與傅雁回扯上關係,可血脈、家門出身這種事又沒法子強行篡改,她也沒法子啊。
被稱作“明鈺小姐”的姑娘淡淡橫了那家仆一眼:“同樣的話不必說兩次,我沒聾,知道這是你七爺的客人。我在這家裏到底還有沒有點……”
她的話還沒說完,後頭便有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小子氣哼哼捏著拳頭追過來:“孔明鈺!你還要臉不要臉的!大人打小孩兒,還搶我的畫糖棒!”
孔明鈺聞聲回頭,毫不心虛地朝那小小子喊回去:“少紅口白牙冤枉人啊,我可沒打你,我隻是踹!”
虎頭虎腦的小小子本就跑得連呼帶喘,滿頭大汗,這下更是被被氣得滿臉通紅,哼哧哼哧說不出話,隻顧邁著小短腿兒往這頭跑得更急,像顆被點燃的小炮仗。
孔明鈺哈哈哈笑得挑釁至極,順手將搭在肩頭的銀白披風扯下來拎在手上,拔腿就跑。
葉鳳歌隻覺得迎麵被帶起一陣涼風,下一瞬那孔明鈺就跑得沒影了。
怒火中燒的小小子目不斜視,倔強地追著孔明鈺逃跑的路線而去。
孔家家仆十分歉然地對葉鳳歌與傅凜道:“明鈺小姐與明森少爺玩鬧慣的,讓二位貴客見笑了。”
傅凜照例一臉冷漠,對不相幹的人並無好奇之心。
倒是葉鳳歌看邊走邊笑著應道:“明鈺小姐看著與我差不多大,性子卻比我活潑許多,真好。”
不過說來也奇怪,孔家這種以家風嚴謹著稱的書香世家,竟會有個這樣性子的姑娘,倒是很出人意料啊。
“好個……”
畢竟傅凜也是近來才開始與陌生人走動,在人情世故上自不免還是由著性子來的。
葉鳳歌生怕他會說出什麼得罪人的話來,他才開口說了兩個字,她就趕忙抓住他的手掌使勁捏了捏。
得了她這警示,傅凜隻得抿唇噤聲,幽幽斜睨了她一眼。
葉鳳歌笑著撇開頭,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了兩下,給貓兒順毛似的。
傅凜這才心滿意足地抬了下巴,唇角隱隱浮起淺笑。
孔家家仆走在前頭領路,自沒瞧見身後這二人的小動作。
而跟在二人身後的承恩自是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不過他早已見怪不驚,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走到正廳院中的台階前時,承恩懂事地停下步子,葉鳳歌與傅凜隨著孔家家仆拾級上道正廳門口。
那名家仆恭敬地向等候在廳中的孔素廷通稟之後,便有另一名家仆出來,禮數周到地將二人請進正廳奉茶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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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蘆孔家是在臨州傳承數百年的書香之家,世世代代專注治學,涉獵學問門類極廣,曆來能人輩出,卻大都不願出仕,終生致力於鑽研學術、著書立說,開館授課。
孔家七爺孔素廷年近五旬,是如今清蘆孔家“素”字輩中名聲最響亮的一位,於金石、冶煉上的學問造詣極高。
從前大縉各地能冶出的鐵都隻是塊煉鍛鐵,但塊煉鍛鐵產量低,費工費力,所得鐵量也不高,對鐵礦的浪費極大。
二十多年前,孔素廷大膽改良強化了冶鑄時的鼓風用具,又將地坑式冶鐵爐改為加高的豎爐,這兩項創舉不單提高了出鐵量,還得出了比塊煉鍛鐵剛硬許多的白口生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