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3)

畢竟昨日葉鳳歌與孔明鈺是見過的,在從孔家回來的路上兩人還閑聊過幾句,勉強也算認識,自就省了些繁縟客套。

兩人和氣地向彼此打過招呼後,孔明鈺搓搓有些發僵的指尖,腳尖不太自在地點著地,笑著提議:“咱們能到院子裏曬著太陽說話嗎?”

到底是隆冬時節,在廳中坐久了是會覺得腳冷,冬陽雖不如何熾烈,可沐著陽光走走總能暖和些。

“孔姑娘請。”葉鳳歌站起身來,噙笑抬手。

孔明鈺與她並肩出了前廳,兩人便在院中花園的青石板小徑上慢悠悠走著。

“我今日來得冒昧,打擾了。”

孔明鈺終究是書香世家的姑娘,雖看似不著調,但在必要的時候言行進退還是有些分寸的。

葉鳳歌笑著搖搖頭:“大家年歲相近,也都不是什麼圓滑性子,孔姑娘實在不必如此拘束,有事直說。”

孔明鈺樂得拊掌:“我就喜歡與你這樣痛快性子的人打交道,大家直來直往,有事說事,多舒坦啊。”

葉鳳歌輕笑,偏頭望著她。

“我今日求見你,是有兩件事,”孔明鈺也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這頭一件呢,就是昨日我與傅五公子談及火炮、戰艦的改良問題,我倆的一些設想不謀而合,又有些東西互有裨益。我聽著傅五公子的意思,後續在改良火炮、戰艦上還會有更大膽的嚐試,所以我想請求加入你們。你信我,我是誠心誠意想跟著你們將此事做成,絕不是來搗亂混日子的!”

葉鳳歌無奈笑笑:“其實這事隻需五爺首肯就得了,哪用得著特意來問我?”

“誒你們夫妻倆怎麼回事?”孔明鈺急得直跺腳,“他說家中事都是你做主,他說了不算的,可你又叫我去問他!莫不是覺得我不堪大用,故意這麼敷衍推脫我?!”

“什、什麼就‘夫妻倆’了?”

這說法猝不及防地讓葉鳳歌滿麵炸翻紅霞,結結巴巴辯解道:“沒、沒成……沒成親呢!”

孔明鈺這才恍然大悟,捂著腰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他昨日在我麵前三句話必有一聲‘我家夫人’,原來是仗著你沒聽見,自己哄自己玩兒呢!哎喲,晚些我能當麵嘲他一下嗎?”

她這調侃的輕嘲讓葉鳳歌那護短慣了的偏心眼兒立刻發作,鼓了鼓緋紅粉頰,嗔惱地瞪著眼前這笑得前仰後合的姑娘。

“隻是近來我倆都有事忙,還沒來得及定下婚期!”

孔明鈺急急收了笑,正想說什麼,葉鳳歌就聽身後一道熟悉沉嗓帶著藏不住的雀躍欣喜漸近。

“那不如這會兒就來定吧!”

葉鳳歌背脊一僵,沒敢回頭,抬手以指尖抵住眉心,隻恨不能鑽進地上的石板縫裏去。

她也不懂自己在尷尬什麼,總之就是很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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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葉鳳歌好不容易將驚喜雀躍追問婚期的傅凜趕走後,她與孔明鈺之間的話題總算重新回到正事。

為了爭取葉鳳歌的首肯,孔明鈺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昨日與傅凜說過的一些事細細重說了一遍。

葉鳳歌認真聽完,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疑惑。

“令尊在金石冶煉上已是地位超然的學術大家,孔家也有可供做嚐試的工坊,你為何還要舍近求遠,放著自家工坊不去呢?”

孔明鈺失落地扯了扯嘴角,神情漸漸有些苦澀。

“我爹那人吧,也不知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被盛名所累,這些年在實證上是愈發縮手縮腳,遇到一些想不通的關節時,寧願帶一大堆人翻來覆去推演、計算一兩年,都不肯輕易多做兩回實證,導致許多事遲遲沒有明顯進展。”

二十年前,孔素廷憑著成功冶煉出白口生鐵、名揚天下時,還不足三十歲,真真算是年少得誌。

要知道,在此之前七、八百年間,大縉各州——包括京中的少府匠作司——都隻能得到延展性好卻相對柔軟的塊煉鍛鐵。

更為剛硬的白口生鐵橫空現世,不但徹底影響了舉國的兵器鍛造,甚至促進了水師戰艦換代。而且,在之後這二十年裏,白口生鐵也逐漸被用於鍛造一些日常生活所需器物、農具等。

就是這樣了不起的成就,將年紀輕輕的孔素廷推向了一個學術上難以逾越的高峰,使他在金石、冶煉行當獲得了不可撼動的尊榮地位。

但也正因為此,孔素廷早早背上了盛名包袱,在之後的這二十年裏就愈發謹慎保守,深怕實證失敗的次數過多,會砸了自己的招牌名聲。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孔明鈺撇開頭,眼角有點點水光,“我打小在他跟前聽教,又時常出入自家工坊,免不了就會生出許多異想天開的假設。我並不認為實證出了差錯是丟人的事,古往今來許多學問不就是從稀奇古怪的假設開始,再反複嚐試、反複失敗中得出正確結果的麼?可他不這麼想,總是斥責我莽撞輕率,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