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傅凜還小,寒症嚴重到幾乎不能見風,一不留神就高熱臥床,便隻能待在自己房中,無法正常進學,隻能等著家中誰有空時,便去胡亂教一教他讀書識字。
“那時我告訴你,一個人立身世間,最重要的是堂堂正正。所思坦蕩,所行秉直,方為正道。”
傅淳終於抬起頭,與主座上的傅凜四目相對:“這麼多年過去,我突然發現,那些我曾經一句句教給你的道理,教給我的人他們沒有做到,我自己,也沒有做到。”
她較傅凜年長六、七歲,之前在臨川城防衛戍校尉一職上待了四年有餘,算是在官場滾過一圈的半根老油條。
如今的她,眸底已無澄澈初心,眉梢不見飛揚熱血。
當初那個眼神明亮,手捧書卷端坐在傅凜床畔,字字鏗鏘為他講解立身處世之道的正直少女,不知在什麼時候,就蒼老成一味附庸家族,遇事先想利益算計的“大人”了。
“我很後悔當初在五裏鋪對你提出交易。話一說出口,即便你並未因此而鄙視我,”傅淳眼底漾起隱隱痛楚,“我終究也成了自己年少時最瞧不起的那種人。”
傅凜見她神情異樣,眉心微蹙:“你別胡來。若不將這圖紙拿回去,家主那頭你交不了差。”
既傅家家主已經決定借傅凜的長才為傅準步入仕途鋪路,若傅淳貿然站出來表示異議,無疑是將原本可置身事外的自己推到與家族對立麵。
傅凜深知,許多事上,傅淳與自己是不同的。
她長這麼大,一路都在家族護持之下,若陡然失去了臨川傅家這個靠山倚傍,她今後的路將舉步維艱。
自傅淳丟了臨川城防衛戍校尉的官職後,她在傅家本就已人微言輕,若再與家中起了衝突,隻怕處境會更難。
雖說傅凜麵對大多數人時總是冷冷淡淡,可他骨子裏其實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在他看來,圖紙之事雖傅家欺人太甚,可對他來說也不算太大的事,給就給了,任他們要拿去做什麼,眼下他有很多重要的事做,無謂因此與傅家過多糾纏,待將來騰出手來,找機會再將受的這口氣還回去也就是了。
畢竟傅淳曾在年少時教過他讀書識字,他並不想看到傅淳因著想為他打抱不平而蹚這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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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淳百感交集地衝他笑笑:“擔心我?”
“嗯。”傅凜的神情雖別扭,卻還是坦蕩地承認了。
傅淳微仰起頭,瞪大眼睛望著屋頂的雕花衡梁,神色怪異,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
“那日小七挨揍時,他對姑母說,‘您和家主這樣對待大哥,是不對的’。姑母很生氣地回他,‘小孩子才固執於對錯,大人行事,首先是要觀大局的’。”
而此刻她手中這個木櫝裏裝的建造圖紙,在傅家那群主事的“大人”眼中要觀的大局,無非就是,若以傅凜的名義呈遞到州府及寶成郡主麵前,他就有機會得到京中朝廷重用。
可傅凜與他的母親積怨深重,又因多年來備受冷遇而與傅家親情淡薄,加之他早已自立門戶,如今羽翼漸豐,一旦他有機會坐大,勢必不會為傅家所用。
而若是小七傅準借這個機會步入仕途,傅家那群“大人”就樂見其成了。
畢竟,自小備受寵愛嗬護,享盡傅家榮華的傅準,比他兄長要好控製得多。
盡量將自家可掌控的人推上各種重要位置,這就是大縉每一個世家的大局。
“我,小七,甚至你,我們打小從他們口中聽到的為人之道,就是公平正直,勤勉謙和,善思篤行。在我們還小時,他們告訴我們,這才是對的。可等到我們長大了,他們又說,大人,是隻觀大局,不固執追究對錯的。”
傅淳看看傅凜,兩人相視而笑,笑意卻俱都不達眼底。
世間許多年長者都有兩副麵孔,在麵對年幼的小輩時會殷殷希望小輩們品行高潔、才能卓越、知錯能改、俯仰無愧。
可他們自己卻未必能做到,還不願承認。
作者有話要說:愧對各位小夥伴,昨晚突然生病,刮痧後又吃了點藥,寫著寫著就莫名其妙睡著了,坐著睡了大半夜,沒更新也沒請假,非常抱歉。
今天發奮圖強碼了一萬字~!沒錯,今天有三更(驕傲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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