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機場看見傅朵的時候,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她站在人群裏張望著,一動都不敢動。我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樣子,她摟著自己的玩具站在客廳裏的樣子和那天如出一轍,我逆著陽光眯起眼睛看著她,她像一個受了驚嚇的雛鳥,警惕又安靜的觀察著她周圍陌生的一切。我想,這就是我的妹妹,看起來這麼小這麼瘦弱,她就要陪著我一起長大了是麼。
傅朵來了以後,特別乖巧,從來不要東西,不耍小姐的性子,也對爸爸特別的陌生。每次我看見爸爸在餐桌上往傅朵碗裏夾她不愛吃的菜,傅朵都裝出很愛吃的樣子,大口大口的一邊嚼一邊笑的時候,我都會更加憎恨他,我馬上就會想起他帶不同女人回家的樣子。
從小到大,傅朵隻跟著我,她也隻有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時而顯露出小女孩該有的撒嬌。有時候,我看著小小一隻的她,我就在想,我得保護她長大,我得讓她過的幸福,要比媽媽在她身邊的時候更幸福。
因為我是她的哥哥,唯一的哥哥。
我們都一樣,世界裏好像隻剩下彼此了。
我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我選擇去瑞士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我狠心的把傅朵孤獨的留在了上海,隻希望有一天我最終能回來接她,帶她回澳洲,回到那個她日思夜想的牧場,去看那裏的藍天、白雲、海水、沙灘、還有像蒲公英一樣潔白的羊群。
可是,我不知道最終我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回到了這裏。而傅朵,又一刻不停的找到了我,還是像多年以來一樣,用她弱小的身子緊緊的站在我的身邊,用她自以為最神聖和勇敢的方式保護著我。
我第一次見到夏齊的時候,覺得我們是格格不入的人,他陽光、開朗、大方、又調皮、帶著一身不討人厭的痞氣,他可以和身邊所有的甚至是陌生人打成一團。以前,我討厭這樣的人,直到夏齊走進我的世界,我才知道,原來我是羨慕那樣的人。
我一直不知道夏齊為什麼會選擇我成為他的朋友,我不說話,他就絮絮叨叨的在我耳邊念,我不拍照,他就偷偷的搗蛋的拍我很醜的樣子,他總是以寫生當借口搭很長時間的巴士來看我,新年或者每個家人團聚的節日裏,他都帶我去吃很便宜但味道又很好的東西。
我一直在想,夏齊這樣性格的男孩子,應該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吧。我看著他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看到了另一個傅朵,樂觀但隱忍著。
那是一個我渴望但卻永遠成為不了的自己。
夏齊,其實我一直都很感謝在瑞士的那段時間裏,你像一個可以原諒我一切的親人一樣呆在我的身邊。
除了了傅朵,你是陪伴我最久的人。我一直以為,你會一直在那,我難過或者傷心的時候,你就會背著包和我去爬山,去徒步,去看草原戈壁。
你一直都不敢承認,你已經離開這個你有著很多牽掛的世界了。這個世界裏有你天天掛在嘴裏的麥雪,有你的媽媽,有你還沒有畫完的風景,有我們說好了但還沒有去的很多地方。
你知道麼,當我看見麥雪平靜的消化著這個她可能一輩子也消化不了的事實時,我更難過了,我總覺得,這好像是一場噩夢,等我醒來的時候,你會跟我說,“傅野,我要回去找麥雪了,我有好多話已經要忍不住跟她說了”,或者,你說“傅野,你什麼時候訂好住宿的地方,我們已經要出發了”,再或者,你說“傅野,我拍下了你睡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