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睫,片刻後重又抬起,“是我。”
我的手握緊又鬆開,想狠狠給他一巴掌,可最終隻是愴然一笑,“這樣耍我好玩麼,督主?”
“本督無意耍你。”他沉沉看著我,“那日赴宴,因都是昔日軍中舊友便少了幾分戒備,不想竟著了道,原本是有法可解的,隻是恰巧你撞進了懷裏……”
屋裏突然沉默了下來,兩人都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一夜。
“起初,我以為自己的身份泄露了,過後審問才知,他們是把絕命散錯拿成了春藥。”他頓了片刻,又道,“把你要到身邊,也是怕你猜出我是誰,繼而……”
“繼而把你苦心隱藏多年的秘密告訴別人是嗎?”我淺淺勾唇,笑意不達眼底,“那督主到底有什麼身份,這麼不可告人呢?不妨讓我來猜猜……”
我想到昨夜那個怪異的“蕭長恪”,以及他那聲變了調的王爺。
“燕山王,對嗎?”
他不見半分驚色,淡然,甚至坦然的應下。
明明是匪夷所思的猜測,偏偏從他口中得到了證實。
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事實上,我麵無表情。
“本督還有一層身份。”他垂眸看我,眸中是完全捉摸不透的神色,“你曾經祭拜的先太子趙正浱,是我的父王。”
我睜大了眼,徹底喪失了表達的能力。
猜出他是燕山王已是想象的極限,何曾料到後麵竟還掩著這麼一層石破天驚的大秘密。
“別急,我慢慢說給你聽……”
後半夜,蕭長恪將我擁在懷裏,像說故事一樣把這些年徐徐道來。
東宮覆滅那一年,他剛剛降生還來不及記上玉蝶,也因此逃過一劫,一個承過他母妃恩惠的公公用死嬰代替,將他藏進了內廷司。
最危險的地方果然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那個破敗的院落,靠著那個老邁的太監偷偷給點吃喝,竟也平安活了下來。
幾年後,小舅舅蕭延韜找到了他。
蕭延韜年少時不願聽從家裏安排入仕為官,為此甚至和父母斷絕關係叛出家門,一走幾十載無音信。
然而再如何叛逆,又怎麼可能真的沒有感情。
蕭家被株連九族,最疼她的姐姐投繯而死,痛極恨極之下,他恨不得立刻率人殺到金鑾殿。
所幸,他打聽到自己還有個外甥存活於世。
多年來他紮根在涼州也組建了不小的勢力,早已不複當初的衝動莽撞,稍作思慮,一個天大的計劃便在心底成型。
當時的涼州已經是老燕山王的屬地,老燕山王因是宮女所出自小沒少受磋磨,若不是太子兄長的庇護,怕是想活到成年都難。
人人都笑他窩囊,他也確實窩囊,可再窩囊的人也有良心、也有血性。
蕭延韜去王府不久,老燕山王突然就把“自幼體弱一直寄養在寺院的兒子”接了回來。
就這樣,宮中和涼州多年籌謀之下,蕭長恪有了雙重身份——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蕭長恪,新任燕山王趙恪。
他把一番波譎雲詭說的雲淡風輕,我的心卻緊緊揪著。
我無法想象他躲在暗無天日的深宮一角乞食求生的那些年,也無法想象他背負血海深仇橫刀立馬的軍中歲月。
那些過往的傷口是否已經結疤或者還在流血?
一種名叫心疼的情緒在體內縱橫肆虐,我無從安慰——他也不需要這種安慰。
“可,上京和涼州相距千裏,你怎麼做到……”
“我怎麼做到同時以兩個身份出現在眾人麵前?”他猜出了我心中疑惑,並先一步給出了答案,“是人就會有影子,帝王尤其需要影子,明白了嗎。”
替身。我腦子裏幾乎瞬間冒出了這個詞。
“所以昨晚那個就是你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