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一回好了。忙忙碌碌的哈尼先祖是該喘口氣了,辛辛苦苦的哈尼先祖也該歇一歇了。
可不是嘛。
從此以後啊,先祖的手手腳腳就動的少了,他們開始喜歡動眼睛,他們開始喜歡動腦殼,他們開始喜歡動嘴巴。
用眼睛做什麼?看啊,看風景,看大田裏的金穀子,看大田裏的蕎子……
用腦殼做什麼?想啊,想哈尼人走過來的路,想哈尼人受過的苦,想將來大田裏收回來的穀子和蕎子,想哈尼人笑臉和笑聲……
用嘴巴做什麼?說啊!
用嘴巴說,說什麼呢?
這人啊,愛看,看到什麼就想什麼。這想呢,閉上眼睛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天上的,地下的,看見的,沒有看見的,隻要是你想想,想什麼就是什麼。想的想的腦殼裏頭就滿了,這就輪到嘴巴開口說話了。為什麼嘛?因為要是不說出來呢,不就把小腦殼憋破了嗎?
在那些日子裏,人們高興啊,一個個的小嘴巴都成了烏裏啦烏裏啦的大喇叭,快把寨子掀翻了。
烏哩哇啦烏哩哇啦倒是無所謂,可是不敢說錯話。恰恰我們的哈尼先祖說了一句錯話。
眼看就是開田的時候了,先祖叫來兩個兄弟,一個是豬,一個是狗,要叫它們倆去做挖田的事情。
已經不喜歡動手動腳的先祖用嘴巴說:兄弟,泥塘裏的穀子象雞素子一樣飽,你們趕緊去拱地吧。那個拱不好,隻給它吃米糠。那個拱得好呢,給它吃米心!
豬是拱田的老手,來了一個膘肥體壯的大豬。小狗呢,來了兄弟倆:阿哥是熱天生的小花狗,阿弟是冬天生的小黑狗。狗兄弟倆沒有拱過地,就跟著大豬來到壩子裏。
大豬憨憨厚厚,一到壩子就埋頭拱地,先拱過三遍地,然後再打滾。拱啊拱啊,滾啊滾啊,累得大豬顧不上喘氣盡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哎,怎麼聽不見小狗兄弟倆的動靜呢?
大豬抬頭一瞧:小花狗靠在樹腳睡大覺,小黑狗眯起眼睛四處眊。
好心的大豬說:兄弟,快來拱吧。太陽就要落山了。
狗兄弟撇了撇嘴譏笑說:我們手會扒,不像你隻會用自己的大笨嘴!看著吧,我們比你幹得贏!
大豬從日頭起一直幹到日頭落,狗兄弟倆在大樹腳下躺了一天。眼看著大豬累得哼哼哼哼哼哼地走回去,狗兄弟倆嘰嘰咕咕地在偷笑。
大豬回去對先祖說:阿波,爺爺。兩個小狗不拱地,大豬我氣得直哼哼!
先祖走去瞧了瞧,隻見滿田滿地全是狗蹄子印,那有一個豬蹄子!
先祖火起了,從此給豬吃米殼,狗卻吃的是穀米心。
所以啊,大豬窩了一肚子氣,直到先祖還是哼哼哼哼哼哼,凡是窩囊氣呢,都不容易咽下去。
不過嘛,哈尼先祖卻明了了一個事理:靠人不如靠自己!
哈尼先祖於是定下一個規矩,哈尼人自己挖大田,哈尼人自己去引水,哈尼人自己去收割穀子,哈尼人自己把穀子打出米。
從此以後,勤勞成了哈尼人做人的規矩。
(四)
最先挖田的是哪個?是哈尼先祖三兄弟。他們的幫手是哪個?是尖蹄平腳的水牛。一開始水牛不樂意,先祖就把水牛的鼻子穿了個洞,拉著細細的牽牛繩,抵得住拉著水牛的命。
最先引水的是哪個?是哈尼先祖三兄弟。他們的幫手是哪個?是多腳多手的螃蟹。凹塘裏的螃蟹奇怪地凸出的兩隻眼睛,活活的是引水累出來的。
高能的先祖三兄弟,興下了挖田的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沒有規矩不能挖田,沒有規矩也不會挖田。
挖田難道比蓋房子還難嗎?不能這樣比,因為蓋房是從下朝上蓋,挖田是從上往下挖。房子蓋好了在百年,大田挖好了吃千年。
蓋房有蓋房的規矩,挖田有挖田的規矩,它們的要求有的一樣有的不一樣,各有各的道理。蓋房的房腳要伸直,不直的房腳用墨線和斧子會扯直。挖田的田腳也要直,田腳蹬不直用挖田的鋤頭來拉直。
水田挖出一片片,田凸田凹認不得。趕緊去請泉水師傅,那裏高那裏低,那裏不平那裏平,泉水一到就全看出來了。挖田必須挖出水的路,沒有水路就沒有命。水不夠到山坡上去堵,水不夠到石崖裏去引。
石崖中間去挖溝,累斷骨頭累斷筋也得挖,挖呀挖,挖呀挖,直到把崖神阿鬆的肝子挖出來三朵。陡壁上頭去開溝,累斷筋累斷骨頭也要挖,挖呀挖,挖呀挖,直到把壁神巴拉獨姿的腰花挖出來三斤。
挖水路嘛,水源頭上不給它積沙土,水源腦上不給它出壕溝,水源的身上要拿石頭鋪平,水源臉上不給枯葉遮眼睛。
一個月還沒有到嘛一天已經到了嘛,一年還沒有到了嘛一個月已經到了嘛。打埂犁田的日子要好好記清,時間一到,就要動手動腳地去打埂去了,就要跳手跳腳地去犁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