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七年,轟動整個天璃國的魏武全謀反案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衡水江家就是被牽連進了這件案子,累得一個青壯年全部殺頭,老弱流放邊境的結果。
那時候的江玥年級尚不足五歲,因著年級小,常落在後麵。久而久之,無心便成了有心。
她被丟棄了。
沒有水,沒有食物,她身上僅有的是一件可以避體的薄衫。幸好,邊陲的心善獵戶將她帶了回去。
江玥已經在這個小村莊住了整整十載,日升月落,寒暑交替,對於從前的事她似乎隻留下一個模糊的概念。
她常常在做一個夢。那是去邊疆服役的途中,隨行的士兵獰笑著將染了血的鞭子再一次狠狠地抽在他們的身上。無他,隻為看他們在劇烈疼痛下跌倒在地,也為聽他們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江玥常常重複做著的那個夢,就是她已經記不清麵目的母親,將她擋在身下。汗濕的頭發緊緊貼在她的前額,有溫熱的液體,一滴,再一滴。
也幸好,她的生活除了那個噩夢,相比起江家落難的那些日子已經要好的太多了。
當初撿了她回來的獵戶,將她給了村裏一家多年未育的夫妻。也談不上有多喜歡她,卻也沒有虐待她。
江玥已經知足了。
這邊縣城每月十五都有一個集會,養父母從前年年紀大了之後,每每都讓江玥拿著家裏的收成去換些必需品來。
已經靠近邊塞的山路很是難走,崎嶇顛簸。饒是江玥已經習慣,她的腳底還是一陣酸疼。
山路兩邊群山高聳,春日裏繁花爭豔,鮮紅的杜鵑或三三兩兩或花團錦簇。江玥折了一枝,拿在手裏輕嗅。又摘了一朵,別在發間。
她也還是個姑娘,怎麼會不愛美呢?
行了一半,便到了全程路最險虎跳峽。忽地,一陣馬蹄聲讓江玥心裏一驚。該不會是遇上山賊了吧!
她閃身準備要躲進路旁的大岩石後,那馬一陣疾馳竟到了她身邊。
她背對著,不敢回頭,那每晚如期而至的噩夢讓她渾身發冷的感覺又來了。
“姑娘,不必驚慌。在下不過是問個路。”
這聲音……
江玥一轉身,她愣住了。原想著這般儒雅清雋的聲音,其人必定也是如此的。可當她看見那人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是多麼狹隘和渺小。她不知道要用什麼詞彙去描述眼前這個昂首坐在馬上的男人,她隻遺憾隻能見他這一次了。
“阿蘺?!”
“什麼?”江玥抬起頭的一瞬間,就看到那男人的表情起了變化,像是驚喜,又像是不可置信。
那男人仔細看了她幾眼,還是搖了搖頭:“是我認錯了,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很像很像……”
江玥見他眉頭緊鎖,平靜的表情下難掩失望神色,心裏沒來由的一慌,隻想安慰他。“公子,您不是說要問路嗎?您要去哪呢?”
那男人回了神,朝她歉疚的一笑:“抱歉,我是想問去紫陽縣城還有多遠的路呢?”
江玥伸手朝前指著這唯一的一條土路道:“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一直走,大概步行一個時辰也就到了。公子,您是騎馬的,我也不知道您大概需要多長時間,想來應該很快吧。”
“確實,多謝你了。”那眉清目秀,神采奕奕的男子衝她抱拳感謝。
他調了馬頭,沉吟了一會兒,問道:“姑娘,你也是去紫陽縣城嗎?”
“額,是的。”
“我送你一程吧,山路難行,你一個姑娘家很危險。”
你一個姑娘家很危險,江玥聽見這句話險些要掉下淚來。她低頭看看自己一身塵土,還是搖了搖頭。
那男子翻身下馬,走到她身邊:“上來吧,我送你去。”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抬起頭卻仍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突然,那人伸出食指,輕輕地在她鼻子上點了一下,笑聲中讓江玥不可置信地聽見了一絲寵溺:“走吧。”
那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
曾經的她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