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長羽沒再去看地上那兩具屍體,足下一蹬跳起,抓住樹枝翻身靠在了樹上,望著織月城的方向微微出神。
四下觀望許久的鴉群一擁而上,撲在那尚有餘溫的新鮮屍體上,扯碎了麻袋,尖叫著搶起食來。
鮮血帶著它獨有的腥鹹味,將四周的屍臭味壓了下去。混亂中,還能看到那小孩泛白的手指忽然顫了顫,似是在做最後的掙紮。
很快,那一處地方就變得麵目全非起來。
鴉長羽深深嗅了一下,眼尾有些泛紅。
為了避免自己做出什麼事兒來,他幹脆兩手往腦袋後麵一墊,別過臉去不再去看。
昱辛踏足霧迭山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他今夜穿了件暗紅色的錦袍,胸前是用黑線繡成的猙獰惡鬼,同臉上那張萬年不變的麵具如出一轍。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人的一身氣勢太過駭人,那邊吃得正歡的烏鴉們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隨後尖叫著四下逃竄。
有一隻胖的方才多吃了兩口,上了頭,暈頭轉向撞進了鴉長羽懷裏,不等對方反應,趕忙從人家懷裏滾出來,繼續逃命去了。
鴉長羽轉過臉來,嘲諷道:“北界魔地是不是最近安定的很,一方魔君居然如此清閑。”
昱辛壓根沒把已經落魄的這人放在眼裏,嘴裏反嘲:“比不得渡鴉公子嚴於律己,淪落至此還要忍著,連口人肉都不敢吃,真真是丟妖魔兩界的臉。”
鴉長羽立馬撇清:“魔君願意如何評價原本該憑著自個兒心意的。隻是,這說歸說,別帶上妖界二字。”
語氣中的不耐已十分明顯。
妖界同天界簽訂協議這事兒,受之影響最深的便是魔界。
凡人總說“妖魔妖魔”,言辭裏便是將妖界魔界歸到一處去了。獵妖師們往日裏說話也會講“斬妖除魔”,可見兩界總是被扯到一起說事。
現在妖界不吭不響,突然就和天界扯上了關係,明麵上更是站到了一條線上,打破了天妖魔三界萬年來維持的平衡。
更遑論四方魔地中,東、南兩地結了親家,西方的逐召魔君轉了性似的做起了善事。此時到了魔界該團結一致想對策的時候,竟隻有昱辛一人敢開口說話。
若不是真的著急上火,不可一世的吞天魔君怎可能放下架子,來向妖界中人探口風?
好在昱辛清楚這人的痛處,毫無顧忌地撒了把鹽:“渡鴉公子此言差矣。有了當年的前車之鑒,現下天帝一門心思想要你的命。聽聞此番下界的是水神?那可是天帝跟前兒最忠心的走狗。”說到這裏,他還特意緩了神色,“就算暮禾為了示好,同天界簽了什麼協定,但若是你被水神所殺,估計那位你一手提上來的小妖王,會頭一個反上天去。”
聽到暮禾的名字,這話便已經帶上了威脅之意,鴉長羽的眉頭越皺越緊。
他掩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發起抖來:“所以……魔君想如何做?”
昱辛眼見這人鬆了口,也不急著掰扯了,隻問道:“本座一直很好奇,當年容庚死後,天帝和水神到底在搗鼓什麼東西,竟連冥界都牽扯其中。”
鴉長羽牽了牽嘴角,單手一撐,利落地翻身落地,踏碎了樹下的一小堆腐肉:“我是妖界中人,魔君卻來問我天界的勾當,怕是找錯了人吧。”
昱辛早就知曉這廝不會乖乖回答,懶得再去念叨那些有的沒的,伸手推了一下臉上的麵具後,背過身去,陰惻惻地說:“渡鴉公子有苦難言也不妨事。咱們的水神大人不是做了錯事,良心難安嘛。本座便添上一把火,到時……自有分曉。”
晚風微涼,月色掩在雲中,有些暗沉。
四下躲在樹上看熱鬧的烏鴉湊在一起交頭接耳,似在討論下麵那兩個大人物的對話。
可惜到底未開靈智,嗓門也不知道收斂,亂哄哄吵成一片。
鴉長羽心煩意亂,抬手揮袖,化出數道風刃將那些喋喋不休的烏鴉盡數打落枝頭:“吾玉在乎什麼,想必魔君心中自有答案。所以,魔君最好還是不要把主意打到那位千秋殿下身上去。”
鴉群也隻有被打下來時,發出一聲齊整的叫聲,隨後閉緊了嘴,躲去了更遠些的樹上。
昱辛笑了笑,終於有了點興致:“原來你注意到了啊。”
這句話的語氣,可謂十分欠扁!
鴉長羽勾唇笑著,眉眼間皆是冷意:“魔君都讓那個道士拿著斷魂劍到處轉悠了,不就是擔心吾玉看不到嘛。”
所以,雖然已經三萬年不曾打過照麵,但是這位吞天魔君的無恥程度,不減反增。
似是為了證實他心中所想,昱辛應了聲:“本座不過是想瞧個熱鬧,相信渡鴉公子就算是為了小妖王,也不會去哪個神仙跟前拆穿本座的。畢竟,天界亂了,對咱們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