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逸騎馬出了城,直奔霧迭山。
他上了山上那處空地,跳下馬一腳踹翻了一堆白骨,大喊道:“你出來……你出來啊!本殿下給你供了那麼多人,你既然收了,那就要為我做事!你去幫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阿眠隱去身形靠在旁邊一棵樹上,看著四皇子這副模樣,心中生出快意來。
她可沒有忘記,那位同樣滿身罪孽的杜丞相,在跟了三皇子後過的有多麼風生水起。
兩隻烏鴉裹挾著黑氣從樹林中飛了出來,直直落在江嘉逸的臉上,啄了他的眼珠吞入肚中,叫了兩聲飛走了。
叫聲刺耳,甚是嘲諷。
那人捂著臉慘叫出聲,跌倒在地滾了一身的土,臉色愈發猙獰扭曲。
鴉長羽一身黑袍斜靠在樹上,透過枝葉俯視著他:“四殿下害人無數,不知夜深人靜之時,可有心中不安呐?”
江嘉逸踉蹌了一下,手中捏了根木棍站起身,朝著四周亂揮,嘴裏尖聲喊著:“是誰……是誰?!有本事滾出來!”
鴉長羽無奈地笑了笑,看向阿眠:“現在他已經瞎了,你想問的,不如現在親口問問他。”
原本,是沒什麼好問的。
可是國之立法,不能主持公道,皇權高官把持朝政,以權謀私,肆意殺戮。
她就是想知道,這些人,可曾有過半分良知。
阿眠從樹後走出來,化出藤蔓纏住江嘉逸的腳腕一拉,將其拖倒在地上,語氣平靜:“四殿下,我想知道,你殺那些無辜之人時,心中可有不忍?”
江嘉逸被這麼一扯,下巴磕在地上流出了血,神色癲狂:“你又是誰!是那些賤民讓你來問我的?是那些賤民讓你來問我的嗎?!”
阿眠歎了口氣,走近了幾分:“你知錯嗎?”
江嘉逸的聲音忽然停了一停,隨後放聲大笑起來,好似聽了一個極有趣的笑話。
隨著他的笑聲,阿眠的眸子裏漸漸盛滿了殺意。
她不喜人間,因為弱肉強食一詞在這裏的體現,較之妖界還要明顯。
生在此間,似乎隻要手握財權,便可淩駕於眾生之上,生殺予奪。
人命二字,真真比草還輕賤。
那昔日裏雲淡風輕的攬月國四殿下,此時匍匐在地上,緊閉的雙眼滲出血來,嘴裏還喃喃著:“我沒錯!我沒錯!不過就是死了一些賤民,他們生來就在泥土裏,死了又如何?!”
他越說越亢奮,髒汙的臉上寫滿了厭惡與不屑,像寒冬臘月裏肆虐的北風,冷意直滲入人的骨子裏去。
鴉長羽看向阿眠,眼底閃過期待:“你上次放過了那個胖丞相,這一次還要放過他嗎?要知道,他縱有再多不是,也是皇室中人,虎毒尚不食子啊。”
阿眠站在那兒靜靜看著,手掌慢慢握緊。
良久,她歎出一口氣來,語氣森冷:“你說的對,這凡間的律法大多時候隻對百姓,不對高官強權、皇親國戚。”
所以……
既然皇權至上,律法無用,不如就在這裏殺了這人吧。
殺了他,也好給那些無辜枉死的人一個交代。
阿眠這樣想著,手中化出一柄匕首,慢慢走到了江嘉逸麵前。
她蹲下身來,分明已經下定了決心,卻仍是不甘:“四殿下,在你這裏,當真連人命都要分個高低貴賤嗎?”
江嘉逸雙手撐在地上,雙腳蹬著往後退,明明神色惶恐,喉嚨裏卻發出興奮的笑聲來:“說的不錯,說的不錯!我生來就在皇家,我的命,豈是那些賤民可以相提並論的!?”
瞧瞧,和這樣一個瘋子,講什麼公道?
似是再也忍受不了,阿眠終於舉起了匕首,朝江嘉逸的脖子刺去。
鴉長羽的嘴角慢慢揚起。
他想,他們果真是一類人。
隻聽“錚”的一聲,一道寒光劃過,匕首落在地上化作一團白霧消散。
長劍貼著鴉長羽的耳邊飛過,削落了幾縷長發,釘入了他身後的樹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