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桀林的天其實是不分晝夜的。
這處連接東界魔地的林子總是昏暗的,頭頂暗色的天幕壓下來,連顆星子都沒有。
冉月就像個木頭似的靠坐在一棵樹下,目光空洞,連伏城叫她都不予理會。
一時間,四周靜的隻能聽到風穿過枯樹林的聲音。
過了一小會兒,傳來冉月壓抑的嗚咽聲,她將臉埋進膝蓋間,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抽動。
伏城小心翼翼地靠過去,試探性的喊她:“阿娘?”
這一聲喊似乎觸動了某一根弦,冉月突然起身甩了伏城一個耳光,瘋了似地喊:“是你!都是你!如果我沒有生下你,他怎會如此疏遠我!”
這一下打得極重,伏城被她打得臉偏到了一旁,耳邊都是嗡嗡聲,卻也沒說什麼,隻是咬著牙沒有動。
冉月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她跪坐在地上,慌亂的將伏城攬進懷裏,聲音都在顫抖:“城兒……城兒,阿娘不是有意的。”
伏城伸出手臂回抱住她,勸道:“阿娘,我們回去吧,回南邊去。魔君他不認我們,我們就自己過,好嗎?”
冉月抖了一下,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她捧著伏城的臉,眼睛裏都是執拗:“城兒,那是你爹啊,他怎麼能……”
“阿娘!”伏城喊了一聲,從她懷裏掙脫出來,將袖子往上一擼,露出猙獰發黑的傷痕來,“阿娘……你看看我啊!這都是在路上被那些人打的!他可是魔君,難道真的一點也不知情嗎?!”
越往後說,他的聲音越高,似乎是要把這一路上隱忍的委屈與怒火發泄幹淨。
冉月有些怔然,又看到伏城解了外衫,露出身上形形色色的傷痕來。
那些傷口有些結了痂,還有些化了膿,皮肉往外翻滾,看上去甚是淒涼。
伏城的表情有些崩潰,他幾乎是在祈求了:“阿娘,我們回去吧。”
明明四周極為昏暗,可是冉月就是能清楚的看到那些傷痕,像是一條條醜陋的蜈蚣,爬滿了那個瘦弱的脊背。
她喉頭滾動,眼眶發紅,上前顫著手將外衫給伏城披上,長歎了一口氣:“好……我們回家。”
伏城抬手抱住她,終於能感受到一點溫暖了,喃喃道:“阿娘,你還有我呢,一切都會好的。”
兩人依偎著靠在樹下,冉月因為長時間繃著神經,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伏城靜靜看著女人睡夢中平靜的臉,心裏難得生出幾分對未來的希冀來,慢慢的也睡了過去。
他夢到他們回家了,沒有人來打擾他們,阿娘會在清晨做好飯菜,在午後煮酒烹茶。
若是乏味了,還可以等到月枕星河時去山上去撲流螢,或者迎著海風,躺在雪白沙灘上,看南海盛景。
日子就會那樣安穩平淡的過下去。
他想,父親於他而言就像是災難,除了會帶來那位夫人因怒火遣來要他們性命的魔兵,好像沒什麼用處了。
隻要有阿娘在,就夠了。
…
容卿回括蒼殿的時候臉色不好。
椿白這幾日被明儀欺負的厲害,原本準備守在門前,等容卿回來的時候就上去告狀,可是等它飛撲出去,隻能看到這位神君陰沉的臉。
它及時收住了飛撲的勢頭兒,往後一撤,就準備先找棵樹睡上一覺再說。
要知道,自打它來了括蒼殿,還從來沒見過容卿這副表情。
而且,一件能讓一個往日平易近人的神君露出這副表情的事情,那一定不是小事了。
還沒等它開溜,容卿的目光已經看了過來:“椿白,你來一下,我有事問你。”
說著,容卿已經進了主殿。
椿白隻覺得如芒在背,極不情願的跟了進去。
容卿走到主座上坐下來,往後靠了靠,有些疲憊地按著自己的額角,問道:“你在弘文殿待了不少年頭了吧。”
椿白有些懵,也不知道問這話是何用意,隻得如實道:“也沒有許多年,三千年?五千年?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