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峻琪迎著夜色向山上走,下方的城市暈暈點點的燈火,全都是絢爛到極致的朦朧色彩。風聲呼嘯過他的耳畔,撥通的號碼一直都傳出忙音,嘟嘟嘟的冰冷拒絕回答。
他把手機掛掉,其實完全沒什麼必要。唐允不會失蹤,她的行蹤一向好找,往常如果不是把自己圈在小屋子裏,那就一定是來了這裏。
半山腰上環帶般的公墓群在他視野中慢慢出現,他緊趕慢趕的走了上去。
自從唐允父親死後她得過一段時間的自閉症,具體表麵就是不愛與人交流,可能是因為她本身就抵觸社會交際的緣故,習慣一直延續到了今日。即使休了假她也不會輕易出門,經常在幽暗的環境裏一呆就是很久。
而這裏,是她第二個愛來的地方。
不是喜歡,隻是愈發的依賴和逃避而已。
唐允父親的墓地。
“唐允?”他試著喊道,在密密麻麻的石碑中找到一個唐允並不容易。更可況那是一個自閉症突然犯了的唐允。自閉症患者會討厭和旁人交流,他們堅定地認為自己能應對所有事情。那種盲目的自信會把健康的身體摧毀,直到本來完好的精神崩潰為止。
簡單的來說,就是得了自閉症的人都相信自己不用和別人交際,也能把自身的壓力和痛苦消化掉,而那無異於飲鴆止渴,最後積蓄的負麵情緒越來越多,會崩潰乃至發瘋掉。
他和唐允相識了這麼多年,以為她早就好了。除了偶爾在思念父親的時候會表現的像兒童一樣,其他的能力都和正常的成年人沒什麼不同。如果她放棄掉複仇,也許能過上平靜和完整的人生。
但事實看來顯然不是這樣。
他徘徊了幾圈,最後在其中一排找到了蜷縮在石台上的唐允。她頭發都流瀉到石頭下,像是黑色的墨水,腳下放著一束百合,手機扔在三米開外,正在瘋狂的閃著亮光。
石台上的女孩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風很大。”邵峻琪坐到旁邊的墓台前,也不管是不是冒犯墓主人了。唐允穿著薄薄的西裝外套,她的免疫力還沒好到可以吹一夜風也不感冒,中學幾年吃的藥片有她體重那麼沉了。
唐允睫毛上還掛著未幹的水珠,顯然是剛哭過。
“邵凜空找你找瘋了,你不跟他說一聲麼....”他輕聲說,對於這個軟弱的女孩他毫無辦法。如果她叛逆可以打她耳光,如果蠢笨就教她念書,如果她不聽話還可以用繩子。可是軟弱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無能為力的東西,光是眼淚的分量就夠殺死一個人的。
每當唐允流淚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被殺死了一遍。
唐允的痛苦是對他的淩遲,他對於她的喜歡則是刀,又殘忍又鋒利。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隻能眼睜睜看著肉被挖出去,泥被填進來,而他默默享受著疼痛感,無能為力。
“我們私奔吧。”他撫摸著唐允的長發,“到美國到歐洲到澳大利亞,總有個地方找不到你和我,我們可以在新西蘭養頭鴕鳥,讓你天天喂它胡蘿卜吃。租一棟半舊不新的小房子,可以看到夕陽的那種。”
我想和你在一起。
生生世世在一起。
是拉著手永遠不分開的那種,即使吃飯喝酒睡覺出門也想拉著你,又長情又矯情,陪著你到地老天荒或是有一個先死的時候。
“我不愛吃生菜。”她喃喃道。
“那就都喂給你的鴕鳥吃,據說新西蘭的鎮上交通都不方便,可以直接開著拖拉機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