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突然到訪並沒有給她造成壓迫感,事實上反倒讓她輕鬆了那麼一下。她甚至不懷好意的從人群裏搜索倪正聲和與他相關的倪係股東,但是並沒有收獲。
如果說沉默的靈堂就像炸開了鍋,那麼警察的出現就是空降的冰塊,讓瀕臨沸點的水迅速冷卻下來。不到一個小時,來吊唁的人走的幹幹淨淨。隻剩下空蕩蕩的大廳和在場的邵家人。
唐允看著邵亞宏的遺照和靈前的鮮花失神,董淑含又轉為小聲啜泣的狀態,接受著警方的調查。大致透露出來的意思就是如果死者家屬不一致同意的話是沒有辦法做屍檢的。何況現在已經是第三天,屍體的保鮮程度並不樂觀。
邵力偉摟著妻子一聲不吭,他堅持不在屍檢同意書上簽字。老家的傳統是死者要入土為安,任何破壞遺體的行為都是不吉利的。
而聽到“保鮮”兩個字唐允一陣反感,仿佛看到了冰箱裏的冷凍火腿。
接著是例行的詢問,對邵亞宏生前幾天的行蹤反複的確認和盤問,特別是在情緒的表現上。邵力偉都反複搖頭。
在橋上提取到的痕跡沒什麼特殊,就是純粹的車頭撞擊造成的,那輛邵亞宏開過的車因為浸過水,發動機有沒有問題也無法精細的識別。看來會以意外的鑒定來結案。
如果沒有人來追究,那這件事就會成為塵封的曆史,除了痛不欲生的邵亞宏的父母,沒有人會再記得。
那麼你呢?
你希望有人追查,還死者一個公道,然後你也跟著去坐牢嗎?
唐允被心裏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驚了一驚,落下來的手把一束白菊花打掉了。
花束落地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惹得幾人都朝她看了幾眼。
唐允連忙收回手,裝作驚慌的樣子看著他們。好在並沒有人對這件事掛心,那些靈前密密麻麻的全是花枝和香燭,會自己掉下來也不奇怪。
江美香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腳,然後招手示意她跟過來。
她茫然的跟著江美香走到外麵,耀目的陽光刺的人眼發痛。市裏最近幾天都持續高溫,待在陽光下會覺得自己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樣,慢慢化成黏稠的液體。家家戶戶的空調風機都轟轟的開著,有些用電密集的區域已經斷了好幾次電了。
她看著遠方的樹,在熱風下艱難地晃動著,葉子都被蒸發的萎靡不振,看起來幹巴巴的。
“剛才那個女人撲過來,嚇到你了吧?”
唐允回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她口中的“那個女人”指的是董淑含。
兩人的關係似乎真的不怎麼好,就算是董淑含喪子被打擊成這樣,也看不見江美香有多沉重的樣子。或許本身就是她玻璃心了,一直以來董淑含的那種刻薄風格都讓人反感,江美香不煩到死才怪。
這對妯娌相處了幾十年,看起來也總是不愉快的模式,光從江美香那次叫保安把她趕出去就可見一斑了。
“別看她這時候這麼慘,那時候可是個刁蠻的女人。剛嫁進邵家來就一言不合要對我動手呢。”江美香手扶著欄杆,眺望遠方的風景。殯儀館建在遠離市區的地方,可以一眼望到碧綠的山丘和遠處的發電廠。“你猜怎麼著,後來還是老邵把我們拉開的。”
“他不會勸架,我一心上去想給她一巴掌,教訓這個不知道禮節的女人。老邵把我倆分開,也不知道該罵誰,憋的臉通紅。”她詼諧的看著唐允,“我就是想告訴你,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
這還真是出乎唐允的意料,她張大嘴,好半天沒想出來該怎麼回答。
什麼叫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的?
這話怎麼聽都是在黑董淑含。不過也確實像江美香的風格,她早就私下意識到這個名義上的婆婆實際上驚人的直率,並且絲毫不婉轉。手段的效率和狠辣也是出了名的見效,換在年青的時候,簡直能不遺餘力的吊打綠茶婊和那些小白花。
“就算死了兒子她也還是那個董淑含,不信你看著吧。”江美香悠悠道。“等這件事過去了,你去盛遠貿易報道,讓親家給你選個合適的位子。”
“什麼?”她疑心自己聽錯了。
“去盛遠上班吧,邵家也不養閑人。”江美香半開玩笑的說道,“凜空每個月也得去公司好幾趟,未必有空陪你。女人有點自己的事業總歸是好的。”
話是這麼說,她婆婆自己可就是個家庭主婦。唐允低頭去擦汗,這麼容易的就定下了她去盛遠的事情,反倒讓她有點摸不透對方的思路了。她進入邵家來一波三折,邵力學沒什麼態度,江美香卻是在死命示好,好到讓她懷疑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