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弧被關在那個不見光的小倉庫整整一天了。
倉庫有一間臥室那麼大,隻能放下一個人。他被綁在椅子上,眼睛上蒙著黑布,之所以知道倉庫不見光是因為眼皮上朦朧的光感。那些人綁他的時候不太仔細,他沿著黑布的縫隙還能看到光線裏飛舞的灰塵。
其實在那些灰塵以外肯定還有更多的東西,漏水的屋頂,角落的木材,還有門上掛著的鐵鎖。這裏沒有人進出,那些人把他關到這裏就打算不再理他了。陳弧咽了一口唾沫,他一天多沒有喝水也沒有進食,虛的想隨便拿塊木頭過來啃。
他從昨天就知道自己被關進來的原因,但是沒什麼好辯解的的。唯一的遺憾是摔斷的那把吉他有點貴,是他攢了很久才買的。平時都帶在身邊不願意讓人碰一下,上弦都是自己親力親為。樂隊的其他成員都說那把吉他才是他的親兒子....他有點後悔退出樂隊了。
如果不是因為一時衝動,至少他在被帶走前還能跟大家喝一杯啤酒,從容的告個別。而不是賭氣就這樣消失在茫茫人海裏,這樣人們提起他來就是那個“無緣無故失蹤的陳弧”,而不是“樂隊的那個好哥們陳弧”了。
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想起孫莎莎,孫莎莎就像海報的背景部分被刻意忽略掉了。即使她才是陳弧最後見到的人,阿傑時不時回透露出孫莎莎對他有意思的話來,他都裝聽不到。孫莎莎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這兩個世界裏差了城西和城北那麼遠,是老式小區和高級公寓的差別。
他轉動著自己脖子,因為仰頭的關係時不時會覺得脖子酸疼。如果還能出去的話他想回趟家,抽屜裏還有幾百塊錢,如果不拿走肯定會被他爸翻出去。還有藏著一堆情書的暗格,在抽屜下麵一點點的位置,如果用手摸就可以夠到。
那些情書他攢了幾個月,始終沒找到要送出的對象。他的人生和以後的必然下場,全都和她有必然的聯係。
陳弧在暗戀一個姓蘇的女孩。
即使她連女孩都算不上了,看上去就比他大上很多歲。但是依然沒避免陳弧對她的喜歡,就像長江水碾壓過江堤的石頭一般來勢洶湧。
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某家酒吧裏,被某個不熟悉的好友介紹了一份兼職。他需要錢,學校又到交學費的時候,生活費也見底了,他口袋裏的錢連買根吉他弦都不夠。生存就像大山壓在頭頂,陳弧徹徹底底感受到了那種喘不上氣的壓力。
那種壓力迫使他即使知道自己是在幫毒販運毒之後也沒有停止,他太需要錢了。隻要把東西帶到指定的地點交給別人,轉手就有一兩千塊的收入。照這樣的速度很快就能攢夠學費,再買兩身新衣服解決燃眉之急。他的t恤都是前幾年的舊款,打折的程度就連商場的售貨員都對他沒有好臉色。麵對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同樣也是。
陳弧不止一次聽見別人喊她的名字,每次都是長長的“蘇——”字做尾音,真正的名字就像謎底一樣隱僻。她有長長的睫毛和一頭長發,靠近的時候身上永遠洋溢著冰雪的味道。又一次他在樓梯口和她擦身而過,綿延而過的味道讓他如同電擊。從此以後他每天有空就往那家酒吧跑,即使什麼也不點隻為了看她走過去。
陳弧在心裏稱她為蘇蘇。
蘇蘇,今天我又在酒吧看見你了。你看上去比昨天要憔悴,是熬夜了嗎?我媽說熬夜對身體不好,請你多注意休息。如果你病了我會很難受。有一次你被酒保的盤子碰到了手都沒有說話,但是我看見你的手腕都腫起來了。對方的態度很不好,他下班後我在巷子裏摸黑打了他一頓。希望這樣能給你出氣。
蘇蘇,女孩子一個月出現在酒吧二十九次不太好吧?如果你不是酒吧的幕後老板,就是在這裏的工作人員。但我在後台和前台看了很多次,哪一天都沒看到你。懂行的女同學看了你的衣服說那個牌子很特別,整個市裏隻有一家專櫃有賣的。我想攢點錢送你一件衣服當生日禮物。
蘇蘇,你今天對我笑了。你的錢包掉在地上,我裝作恰好路過幫你撿了起來,你沒有說話,但是我知道你肯定看見我了。我看起來像在酒吧兼職的高中生,真的很幼稚吧?
後來的陳弧才發現她的每次光顧和酒吧的地下營生有著必不可分的聯係,他送貨的上線就在酒吧裏有長期包廂,但那些人每次遇見她都恭恭敬敬的喊一聲蘇小姐。那種氣勢就像電視劇裏有錢人家的大小家回家的場麵一樣。陳弧感到了說不清的敬畏和疏離感。
他向所有可能知道她身份的人打聽,給酒吧裏她說過話的人一隻中華,然後問起裝作無意的提起姓蘇的女孩。煙霧嫋嫋的時候他往往會在那些人的眼裏看到鄙視感。整個酒吧都好像默默地保守著什麼秘密,和蘇蘇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