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力學今年五十八歲,精神麵貌在同齡人中算是維持的較好的。將近不惑的年紀還有大半頭的黑發,換了別人早就斑白不堪了。這可能和他平時的生活習慣有關,他不抽煙,飲酒也隻是少量。應酬都交給手下人去做,一般到了這個年紀也不會有什麼必須不可的應酬。大半部分人都會給邵家這個麵子,痛快的把合同簽下來。邵力學的大半部分時間是在應對公司的突發狀況,打理自己的退休時光,培養兒子接班而已。偶爾還會和妻子遛遛狗逗逗鳥,但是幾年前那幾條狗都相繼死了以後她就什麼都不願意養了,隻敷著麵膜望天花板發呆。
“董事長,您的體檢報告出來了。”助手小聲地提醒他,從邵力學的角度能看到自家宅院的落地窗,還能看到江美香的身影,應該是在指揮大掃除。他露出一點微笑來,接過醫生的電話。
那邊簡短的說了幾句,邵力學就捂住胸口,覺得那裏麵窸窸窣窣疼起來。
江美香在窗戶裏發現了他,可能是覺得邵力學站在雨中的樣子有點傻,於是使勁揮了揮手手臂示意他趕緊走進來。
邵力學和醫生聊了幾句,最後小心地問“最佳的治療方案是什麼?”
治療方案是很重要的東西,它能判定醫生對你的刑罰,是有期還是無期,是可以治療還是直接等死。如果對方說沒有最佳方案,那才是最可怕的。
試想你毫無防備的被宣判了死刑,你害不害怕。
就是這種心情。
“最好還是手術,高血壓性心髒病不是最難治的一種,但是發現時間有些晚。您的冠狀動脈情況不好,時間久了容易發展成acs....”
對方停滯了一下,“您現在不會出現心絞痛的症狀了吧?”
邵力學盯著自己的妻子,對方不耐煩的望著他,似乎下一秒就會開門出來把他拽進屋子裏去。“沒有,沒有心絞痛。”
他把電話掛掉,笑容可掬的和拉開門的妻子打了個招呼。
兩人隔著雨幕對視,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良久之後江美香開口道,“你來的正好,我最近打算出趟遠門。”
於是這件事決定的如此之快,以至於唐允進門的時候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江美香要去英國旅行,據說是受到一位老閨蜜的邀請,打算去對方的莊園裏品品紅酒打個獵之類的。而邵力學也去,邵氏的危機剛過去,公司短暫期間內不會有什麼大的波動。於是這對老夫妻決定去出國旅行放鬆一下,權當是補償自己的金婚紀念了。她匪夷所思的剛想問出那他們兒子的生日怎麼辦,邵凜空的生日還剩下三天,而這對夫婦顯然是不打算參加了。
江美香命令仆人把收拾好的行李搬出來,嚴謹的就像英國大戶人家即將出門的貴婦人。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嚴謹的思考了一下,然後掏出支票本刷刷幾筆。“宴會....你們年輕人習慣叫party是吧,就按照這個規格辦。告訴他我準備的生日禮物放在銀行保險櫃了,生日當天自己去取。乖。”
她接過支票看了一眼,五百萬。看來這個女人被老閨蜜忽悠的不輕,英國這個時候天天下雨,去半個月能凍出風濕病來,而江美香還在樂此不疲的打包自己的裙子和絲綢襯衣——是早就打算好了出國浪了吧?
邵力學一副慈祥的陪著妻子胡鬧的神情,毫無防備的秀了她一臉。
兩個人已經開始商量著要用什麼獵槍來打兔子,以及英國料理怎麼樣。用不用帶幾罐芥末油或者醬豆腐之類的特色調味料,她拿起手機想給邵凜空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沒有信號。標注著信號強度的那格是灰度的空白,撥出的電話都自動掛斷了。
時間是下午五點。
天幕斜斜地傾出灰暗的角度,把光線緩緩地從空氣中抽離出去。因為雨水的幹擾晝夜交替也不會太明顯,悄無聲音的白天就變成了黑夜,伴隨著陰冷的潮濕感和陣陣低空風。凍得行人不由起雞皮疙瘩,沒有穿外套的人隻好捂著胳膊取暖,夾緊脖子快速往家趕。
邵凜空從倉庫裏出來,順手帶好了門,那種老式的滾軸門非常難開,聲音還刺耳。特點是防盜性能好,被賊推開的功夫絕對能引來人。他卷起袖子把倉庫門推上,把人們的好奇目光隔絕在外麵。那輛銀光閃閃的跑車就隱沒在黑暗裏看不見了。
運送這麼一輛豪華跑車到外麵來十分麻煩,不僅要麵對人們的好奇目光,開個幾百米出去就可能上當地新聞。而且因為沒有上國內牌照,被交警攔下會直接扣車。他聯係了熟人,先是找了拖車,然後又把車運過來,下到倉庫裏。對方嬉皮笑臉的說今天晚上附近的巡邏要增加,畢竟多了這麼個值錢的大家夥。
他走出倉庫所在的街道,這才犯了難。為了挑個不起眼的地方,倉庫是在市郊區裏的。郊區平時隻有幾家工廠在運營。而這個點連出租車都不好打。他剛把拖車司機打發走,竟然喪失了寶貴的回城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