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凜空終於回想起來了,那天發生的事情。
天空裏飄著細密的雨絲,他坐上助理的車,然後讓對方趕緊啟動車子到機場。一個小時前他的父母收拾好行裝奔赴英國,倉促的甚至沒有和他事先打招呼。
車門嘭地一聲關上了,幅度大的甚至差點磕到胳膊。事實上也確實磕到了,因為他還沒來得及坐穩,方助理一個緊急製動就把邵凜空甩在了擋風玻璃前,腦袋重重的磕在上麵,發出“咚”的一聲。
邵凜空捂著額頭剛想問你個孫子緊急製動什麼,又不是撞樹了。額頭絲絲的疼,從後視鏡裏看已經出現淤青了。方助理緊張的要死,他開車太差勁,沒想到一手滑就出了事故。
有些事情就突然的湧進了腦袋,伴隨著難以企及的疼痛和麻痹感。那種感覺好像是在吸毒過量的情況下持續不斷的被抽耳光,鼻腔裏都是血腥味兒。
他想起來了,在很久前的那一天。孩子的哭喊聲和咚咚的聲音,仔細聽去都是人的頭骨磕在地上造成的。有人按著他的腦袋不住的往地上砸,一直砸到血流成河為止。
好像肯定逃不過去的噩夢,無論躲在哪個地方,就算是蒙著被子站在衣櫃裏,也照樣有亡魂上來敲響衣櫃的門。他回憶起那天工廠裏漫天的石灰粉味兒,空氣裏細密的飛著塵土,嗆進鼻子裏全是血的味道。他驚恐地看著對麵的人摟著一個孩子,用錘子和鐵鉗把他的骨頭一寸一寸敲碎,咯咯的聲音聽起來和母雞進食的味道差不多。那個人靜靜的看著他,可能是喉骨被敲斷了,可能是沒有力氣說話。
現實真是殘忍啊,比噩夢慘多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們來交朋友吧。”
之所以“故事”和“事故”需要嚴密的區分開,是因為這兩個詞有著本質上的不同。譬如媽媽帶著孩子去公園玩,這叫做故事。但是媽媽和孩子在公園中被人流衝散,然後孩子被拐賣到山村,後來輟學賣菜,若幹年後和蒼老的親生母親相認,這就叫做事故。
事故多半有它慘烈的一麵,不是生離死別就是血肉橫飛,人的一生都要經曆過那麼幾次事故才能成長。但是抱歉的是有些人永遠也沒有成長的機會,因為他們被留在了事故裏,以墳墓和挽聯的形式。
“當時那個孩子和凜空上同一所小學,同一個班。他的成績連年第一,因為太聰明交不到朋友。”江美香提示道,“機器人模型的事你還記得吧?當時凜空拚不起來,都是那個孩子拚起來再送給他的。”
“後來兩個人變得非常要好,因為家境差不多也有話說。後來有一次綁架案....”
江美香的臉變得慘白,“本來是邵家的過錯,有一項邵氏主持的工程因為投資不當被擱置了,工人的工資被包工頭卷走,上門來討薪。”
“但是工資確確實實已經發下去了,沒有再給一次的道理。那些人都是鄉下來的,後來想出了一個損招。他們想要綁架邵家的兒子,借此威逼邵家掏出錢來。凜空每天車接車送去上學,很容易就成了目標。”
“但是中途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導致那個孩子一起被綁。兩家協議好不報警私了這件事,把錢裝在麻袋裏交出去。但是後來事態就不受控製了.....警方破門而入的時候那夥人正在用石灰處理屍體,凜空被綁在柱子上。但是那個孩子,沒有了。”
不單單是沒有了,而且死的極其慘烈。皮膚被石灰燒的幹裂,身上全都是明顯的外傷,多處骨折,放在今天絕對是轟動全市的大案子,後來考慮到死者家長的心情刻意把輿論壓了下去,但是影響不可能就這樣消除——尤其是對那家人來說,無緣無故失去了一個兒子,但是本該作為人質的邵凜空還好好的,僅僅受了一點輕傷。
這件事故以綁匪撕票結案,所有嫌疑人全部判處死刑。邵凜空作為當事人還是兒童,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不得不接受心理疏導。但是對綁匪為什麼殺害另一個受害人的原因始終說不清楚,警方推測可能是受害者說了什麼話惹怒綁匪,讓對方一時氣急要撕票——去他媽的警方推測,在綁架案發生的時候不推測,在綁匪挾持人質的時候不推測,人都死了搬出一個所謂的專家言論來,簡直是放屁。
當時那個死掉的孩子成績極其優異,因為過於突出甚至交不到朋友。動手能力也極其強大,輕而易舉就能拚好成年人也棘手的高達模型。這樣的人會在綁匪麵前無法自保,反而說出什麼惹怒對方的話來。就像笑話一樣不能使人信服。
但是事實就是無可挽回的形成了,邵凜空出院、轉學、除了司機邵家還另外調了保鏢監護他,每個星期都接受一次心理疏導,足足持續了四五年才結束。而失去兒子的那家人極盡悲傷,拒絕了邵家的賠償後舉家移民國外,從此沒再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