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允靜靜地聽著,內心宛如被澆了一盆火炭。五髒六腑都回轉著極其滾燙的血液,仿佛一張嘴就會全部傾倒出來。
“那個小孩。”她小心的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江美香手機上的倒計時到了最後一分鍾,邵力學的未接來電積累了四五個。
“伏荷。”江美香把倒計時關掉,現在她必須去登機了。“這個姓很少見,所以我記得格外清楚。伏魔的伏,荷花的荷。”
“那是個特別的孩子,邵家所有人都對不起他。”
唐允目送著兩人消失在登機口,十三個小時後飛機將降落在英國倫敦,不過因為時差的緣故要比這裏晚上幾個小時。
她的腦子裏冒出怪誕的想法,伏家人當初舉家移民國外,那現在他們在哪裏?
車窗外延綿而過詭謐的夜色,路燈微黃的顏色灑在公路上,隨即被飛馳而過的汽車攪碎。
如果他們移走伏荷的骨灰就好了,邵凜空頹廢的想,如果他的骨灰沒有被留在市裏而是被家人帶走了,他的噩夢也許會提早過去一點。
但是事實絕非得償所願,伏家人沒有帶走骨灰,而是留在了國內。雙方都不願意接過這份慘痛的記憶,所以在事實麵前都選擇了逃避。他做了五年的心理輔導,對所有人表現出自己已經釋然。每年私下去公墓拜祭那個墳墓。不知道亡者有沒有靈魂。如果沒有的話還好,有的話....他不敢想象,那個人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自己,光是問“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就足夠讓他下地獄了。
我們遲早都會下地獄的。無論是春風得意還是聲色犬馬,多精致的生活也隻是在陷入地獄的路上更深了一分而已。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助理忽然“呀”了一聲,接著車停在了路邊。
“好像要沒油了。”方助理盯著油表盤,心虛的說道。外麵是一望無際的公路,這裏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加油站。路邊空空蕩蕩的,一輛經過的車都沒有。
也就是說徹底斷絕了就地加油的可能。方助理趕緊打開車門,開始給認識的人打電話。讓他們帶著油箱或者拖車過來支援。
邵凜空沒注意到。他想起了某個夜晚自己光著腳站在門外,揉著眼睛對自己的母親說我看見伏荷了,他總說讓我去那裏陪他。
江美香這個時候通常都很冷靜,抱一下他然後說伏荷不會這麼想的,他已經死了。
可他們都說該死的是我。
江美香這個時候開始不耐煩,狠狠捏著他的臉說誰讓你活下來了,既然活下來就要好好活下去。你連活著的覺悟都沒有,為什麼要苟且偷生呢?
他連苟且偷生的含義都不清楚。但對“偷生”卻是實實在在的熟悉。因為他竊取了好朋友的生命,所以他活下來了,而對方死了。這就叫偷生。
至於這手段是否苟且,都隻是交給命運來論證的事情。
秒針哢嚓一聲,輕輕劃過了九點。
飛往英國的唯一航班也冒著雨起飛了,飛機衝向寬闊的跑道。唐允站在落地走廊前看著飛機起飛,想起那輛來曆不明的蓮花跑車和伏荷的名字心裏一跳。
邵凜空坐在車裏,外麵夜色紛飛如雨。
手機恢複了信號後擠進來一條短信,最後編輯時間是八點五十九分。
“好好活下去。”
方助理站在車外,確定邵凜空並沒有注意著他。這才把假裝打出去的求救電話掛掉了。他出於某種不得不為的理由要把車扔在這裏,因為不希望邵凜空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他回國來是有目的的,這個目的當然不限於作為一個信息工程碩士卻充作助手端茶送水,過程需要有必要的手段,最終達到的才是目的。
而現在目的已經快達到了。
一小時前他的程序破解了邵氏某個高層的信箱,那些最近的競標和投資計劃都清晰無疑的展現在他眼睛裏。
隻要再花上小小的心思,這些秘密就會暴露人前,然後失去它廣闊的價值,最後成為一團廢紙。
他把手機拿起來,切換到飛行模式。這樣沒有絲毫的信號,找人求助也要等很久以後了。他敲了敲車窗,貌似緊張的問道,“老板,電話打不通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