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心中到底有多不舍,兄弟叔侄終究還是要灑淚而別。隨即一連好幾日,劉秀和鄧奉兩個,心情都非常鬱鬱,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好在很快太學就正式開學,各位老師對學生的要求都頗為嚴格,二人的注意力,才從別離之苦轉移到了讀書求知的樂趣當中,心情隨之也是一天比一天開朗。
大新朝的太學繼承漢製,主要教授《詩》、《書》、《禮》、《易》、《春秋》五經,但是為了讓學生將來能為國家所用,一些並非儒家的典籍,如兵家的《三略》、《六韜》、《吳孫子兵法八十二篇九圖》、《齊孫子八十九篇》等,也在傳授範圍之內。甚至連《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漢律》、《法經》等雜學,都有老師專門開課講解。隻是後麵這些學問不屬於歲末必考科目之內,所以重視並感興趣者不多而已。
劉秀、嚴光、朱佑、鄧奉四人在家鄉之時,就潛心向學,隻是苦於各自家中都不算富裕,買不起太多的書,也請不到名師指點。如今忽然有了這麼多的名師可以免費當麵求教,如此多的書籍可以白看白抄,豈不是個個都開心得如老鼠掉進了米缸裏頭?甭說對長安城中的花花世界頓時失去了興趣,甚至連身邊的時光流逝,都徹底失去了感覺。幾乎一轉眼,就到了冬天,隨即,便看到了天空中飛舞的雪花。
新野雖然位於長江之北,氣候卻比長安溫暖許多,往往接連數年,都看不到半點兒雪色。因此,四人都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特意在某天傍晚早放下了一會兒簡牘,相約到太學內著名的鳳巢山上,欣賞雪景。
大雪正在飄落,天地間茫茫一片。站在鳳巢山頂舉目四望,隻見長安城內所有亭台樓閣頂部,都是一片素白。再也分不清哪處是司空司徒所住的雕梁畫棟,哪處是平民百姓所住的草舍茅屋。走在風雪裏的行人,一個個也變得影影綽綽,難分高矮胖瘦。仿佛瞬間全都成了孿生兄弟一般,誰也分不清他們之間的差別!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四人之間,以朱佑最為多愁善感。看到飄飄雪落,很自然地就吟誦了一句《詩經》裏的名句。
“很不應景啊!”鄧奉素來喜歡打擊朱佑為樂,見此人分明滿臉稚嫩,卻故意作出一幅曆盡滄桑模樣,忍不住大聲奚落,“首先,你這廝最近像吹了氣兒般發胖,怎麼可看不出載渴載饑模樣。其次,心裏傷悲,要淌眼淚,我在你臉上卻隻看到了鼻涕。第三,昔日咱們離開家時,樹葉子已經開始落了,哪裏來的楊柳依依?”
“這是對仗,對仗你懂不懂?!”朱佑被他說得胖臉一紅,頓時全身上下的滄桑氣消失得無影無蹤。跺跺腳,大聲回敬。“我最近發胖,並非吹了氣兒或者吃得多,而是憂國憂民,導致抑鬱成疾!”
“得,越說你越來勁了。你怎麼不說你的肚子裏,裝得全是憂患?!”鄧奉才不信他的瞎話,搖搖頭,繼續大聲嘲笑。
“唉!”朱佑聽了,也懶得繼續爭辯,歎了口氣,眼望西方,大聲又來了一句《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接連三問,聞之宛若杜鵑啼血。
劉秀和嚴光兩個,被他老氣橫秋模樣,逗得哈哈大笑。鄧奉卻愈發地不服,彎下腰,朝雪中狂吐唾沫,“呸,呸,呸!酸,酸死我了。顯擺你記性好是不?有本事,你把《詩經》裏關於雪的句子全抖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