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離破碎的黑暗氣息(1 / 3)

要逃。她一定要逃。冰冷的屋子,冰冷的床板。茗善甚是虛弱地伏在刺骨的床頭,麵容蒼白依舊。時間流淌得異常緩慢,仿佛一分一秒,都在消逝著她的生命。她的喉嚨幹燥不已,四周一片陰冷的寧靜,太過寧靜,茗善恍若能感覺到血液在體內流淌的聲音,這麼久地躺在這裏,即使沒有乙醚的作用,她依然感覺全身無力,茗善淡然地呼吸,腦海中隻剩下疲憊。深深的疲憊。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她要逃,可是,她連自己到底身在何處都不知道,她能逃到哪裏去?每當她狠狠一使勁的時候,眩暈便會湧上身體,她早已筋疲力盡,無力再逃脫。茗善軟軟地躺在床上,手指依舊倔強地拽著單薄的被單,仿佛囈語般,她低低地輕喊著梵蕭的名字,很無力地輕喊著。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救自己。他對她的好,她從來不曾懷疑。隻可惜,他遺忘了,那一段悲傷的記憶,或者,他沒忘,隻是永遠不再願意想起。茗善靜靜地側過頭去,粉紅色的長發淩亂地散開,她虛弱地閉上雙眼,晶瑩的淚水落下。

突兀地,門外傳來巨大的聲響!沉睡的茗善猛然被驚醒!她怔怔地坐起身體,清晰的淚痕狼狽地殘留在蒼白的麵容上,她黯然的眼中刹時閃過一瞬間的明亮。

被強行進入的門口。艾夜一躍而入,手中銀鞭在空中強烈地揮灑,被震驚的少年們臉上瞬間劃出血痕!淩亂的氣息頓時彌漫四周,一個少年狠扣住艾夜的雙手,她猛然後踢一腿,反身一躍揮出拳頭狠狠擊中少年的下巴!刹時腦海眩暈,少年急促地喘息,抽緊的瞳孔中滲透出強烈的恨意!寧靜的夜色從門口悄然流瀉而入,深沉地將此時的一切籠罩在懷中。梵蕭直衝裏屋,他用力踹開阻攔的少年,翻身一躍向前奔去。所有的一切似乎來得太過突然,少年們有些措手不及,更何況,他們並未向梵蕭放出消息。屋內的平靜已經被殘忍地擾亂,其中一名少年欲衝進裏屋加以阻攔,艾夜眼疾手快,飛速轉身抽出手槍直直地對準他的腦門!即使沒有必要,她也不能允許任何人妨礙少爺。少年頓時感覺到冰冷刺骨的寒意,夜色凝重,剛才的疼痛無情地襲上身體,他隻能站在原處呼吸,卻絲毫不敢動彈。艾夜的臉上如冰,毫無表情,唯有她的聲音,夾雜著對他生命的威脅:“你若再敢妨礙,別怪我不客氣了。”

語氣不容質疑。“你!”少年狠狠地吼出,胸腔內翻滾著仇恨的血液,他難以置信,這兩個他們恨之入骨的人,究竟是如何闖入此處!他喘息著,清冷的風依舊無法撫平他燃燒的憤怒。

“不用你了,是我。”淡漠的聲音輕柔地從門口飄進,艾夜和少年聞聲望去,身穿白色衣衫的少年,慵懶地倚在門口,肩頭的背包斜斜地滑到了手臂上,額前過長的發絲早已遮掩了他清秀的麵容,他修長的腿似是無意地抵住了大門,雙手隨意地垂在兩側。沒有一絲汙垢的純白,在濃重的夜色中仿佛是狠狠地脫隱而出,他的白色深深地刺痛了少年的雙眸,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翻滾的血液在一刹那間凝固,“木軒?怎麼會是你!”是他出賣了他們嗎?少年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他不敢相信,他們一直在乎的兄弟,居然會是他們的背叛者。

木軒淡笑,唇邊的弧度好看地揚起,“我不是說過嗎?我們是絕對不能用女孩子來對付他的。”話音剛落,卻見梵蕭扶著虛弱的茗善走了出來,茗善的身體瘦小,長發亦狼狽地散落著,她軟軟地把頭靠在少年的肩上,此刻的他,仿佛就是這個女生唯一的依靠。她的眼中泛著迷蒙的水霧,似乎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微幹的淚痕,被風吹得清冷。血液裏的乙醚並未完全退去,可是她卻能很清楚地看見梵蕭俊美的側顏,艾夜寧靜地鬆氣,手槍輕柔地垂下。整個屋子裏的氣氛忽然有點怪異。木軒一直守在門口,卻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門外的景色早已被黑暗所掩蓋,其餘的少年們仿佛是下意識地退後,逐漸地讓出多餘的空間,茗善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她用自己的力量小心地支撐起了身體,“沈木軒,你想做什麼?”梵蕭不屑地開口,敞開的外套邪氣地漂浮著,此時,屋內的氣氛仿佛就由這兩個少年所操控,他們身上所滲透出的氣質,不容侵犯和褻瀆。木軒輕笑,唇邊依舊勾起奇異的弧度,“梵蕭,結束吧,以後我再也不想與你糾纏了。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想起,但是你必須補償我。”木軒悠然側頭,靜靜地注視著虛弱的茗善,茗善有些愕然,僅是一瞬間,渾身無力的她被木軒狠狠奪過!她早已無法掙紮,隻能軟軟地倒在他的懷裏,木軒的眼底閃過一絲複仇般的冰冷,好看的手指溫柔地撫過女生的脖頸,“沈木軒!你放開茗善!”梵蕭惱怒地低喊,他壓迫地朝他逼近,茗善怎麼可以,就這樣地落入這個家夥的手中!“梵蕭,我說過了,你必須補償我。”木軒冷笑,掐住了茗善纖細的脖子,他自然沒用幾分力,可是,這個女生卻是梵蕭如此冷漠之人的弱點,他又怎麼能不好好利用?

梵蕭靜靜地站在原處。眼神異常清冷,他的手隨意地插在包裏,被風吹起的發絲懶散地在耳畔浮動。他不屑地等待著,等待著眼前的這個少年說出他想要的補償。

“下跪吧,把我們曾經受到的失敗統統還給你,也許這樣可以挽回你在乎的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他帶著微笑說出,純白色的衣襟漂浮得那般放肆,他好看得讓人不敢靠近,艾夜猛然抬頭!茗善狠狠地咬住嘴唇,她無法出聲,濕潤的雙眸中再次充盈著淚水,“少爺。”艾夜吃驚地睜大雙眼,她下意識地側頭凝視著這個眼底劃過疼痛的少年,木軒漫不經心的一句在乎的人,如命運之輪無情地翻轉了他塵封的記憶,梵蕭眼中那抹刻骨銘心的感情,分明代表他已想起。他的四周彌漫著的氣息,居然是令人心驚的孤獨。艾夜心底湧上一片苦澀,可是,少年的身體恍若已經無力,似乎就要這樣一直倒下去,沙啞的喉嚨中充斥著窒息的空氣,茗善拚命搖頭,淚水瘋狂傾瀉而下,衝刷著蒼白的麵容,悄然浸染在木軒冰涼的手背上,她深刻地知道,這一切對梵蕭來說意味著什麼,她就是寧願死也不願意他這樣做!

“沈木軒。”毅然地低喊!梵蕭微怔,略帶驚異地抬頭,掩蓋住麵容的發絲刹時被冷風吹起,俊美的輪廓與現實毫無隔閡。茗善含淚地側頭,其餘的少年深深地抽氣!木軒微笑,冰冷的槍口居然對準了他的胸膛,他的眼中有著難以置信的平靜,茗善顫抖地凝視著艾夜,艾夜低低地看著他,漆黑的瞳孔沒有任何收縮,木軒的手指更加逼近了茗善的皮膚,“忘了嗎?她,還在我的手裏啊。”

艾夜冷笑,陰冷的槍口滲透著刺骨的寒意,“你要試試看你快,還是我快嗎?”

木軒怔住了。忽然,他還是微笑著,“確實沒有你快。”他寧靜地歎息,輕柔地鬆開了茗善,虛弱的茗善險些不穩地跌在地麵,艾夜猛地丟掉手槍衝上前將茗善小心地抱在懷中,茗善低低地呼喚著梵蕭的名字,一張精致麵容早已狼狽得不成樣子,蓬鬆的長發仿佛要將她的悲傷全部淹沒,艾夜依舊小心地將茗善扶入梵蕭的懷中,梵蕭的體溫始終清寒,他未曾開口,清新的香氣繚繞在茗善的鼻息間,茗善伏在他的肩頭,淚水再也抑製不住,肆意地沾濕了他的外套。梵蕭頓時無奈,他是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的,此時手足無措如一個單純的男生一般,沒有冷漠,沒有孤獨,好看的麵容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艾夜凝視著此刻少見的少爺,唇邊終於泛起了微笑,亦不再僵硬,不再無情。艾夜淡然地側頭,這才發現,沈木軒還倚在門口,視線深邃地注視著前方。而其餘的那些少年,大概是離去了。想必他們會怨恨木軒吧,畢竟,他們是兄弟啊。艾夜靜靜地朝他走過去,木軒扶好肩上的背包,身形依舊懶散好看,他歎息著收回目光,忽然發現了身旁的艾夜,他很是淡漠地笑,“我可是,沒有想過要綁架茗善的啊。”

“其實你根本不需要這樣說,”艾夜的聲線毫無起伏,她的身體冰涼,“就算是你綁架了茗善小姐,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的。”

木軒眉心一皺,剛才淡漠的表情猛然閃過異樣。外界的風一直往屋子裏吹拂著,少年白色的衣角孤寂地飛揚,他看了艾夜一眼,徑直走出了門口,單薄的身影頓時徹底裸露在黑暗中,有葉片從他的發梢墜落,他的冷漠,他的氣質,在這一刻,竟與梵蕭何其相似。走出了一段距離,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我恨梵蕭。”他的聲音輕如夜霧,卻依舊清晰地在艾夜的耳畔響起,少有的堅定。“我恨他,但是,我卻不能這樣來打敗他,否則,不是貶低了自己的人格嗎?”他自嘲地笑,修長的身影隱藏著傷感,卻是很快地消失在了夜幕中,不留痕跡。艾夜收緊了目光,依舊一個人站在門口。

他恨梵蕭。沒錯,她知道。她亦知道他對梵蕭的恨有多濃,因為他是一個失敗者。從五年前的那個初夏,他就知道他真正地輸給了梵蕭。可是,難道那個少年卻真的贏過嗎?他何嚐,不是一個失敗者呢?艾夜從小便和梵蕭一起經曆過無數的打鬥,似乎那才是他生存的意義,無奈他是少爺,無論做什麼都無人指責,從小便經曆的傷痕,疲憊,以至與冷漠。沒有朋友,沒有兄弟,他的世界狹小,他的天空,卻隻剩下幾片孤獨的浮雲。

“少爺,已經確定茗善小姐安全進入禹夜堂了。”艾夜深深地鞠躬,一字一句地向梵蕭稟告。梵蕭凝望著前方,琥珀色的眼中滲透出疲倦之色,他側頭,看了看瘦弱的艾夜,依舊是糾結著複雜的光芒,但很快消逝。“今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幾天吧,我有新的任務交給你。”

“少爺能否告訴我,是什麼任務?”周圍的冰冷很快蔓延過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朝艾夜悄然逼近。

梵蕭微弱地低頭,似乎不願意別人見到他此時的神情,細碎的星光散落下來,打在少年清爽的發絲上,泛起溫柔的色澤。他用力地呼吸,身影卻依舊冷漠淡然,“我記得,禹夜堂裏的那個房間,應該是被封鎖了吧?我要你潛入那裏,隨意取出一樣物品。”

“少爺!”艾夜心驚地低喊。果然,少爺想起來了。好不容易塵封的記憶,卻因為茗善小姐的出事,使他的記憶再次蘇醒過來。命運如此諷刺。可是,她卻沒有任何資格能對這件事評價什麼,即便是思考,都不屬於她能涉足的範圍。她隻是個保鏢,能做的,隻有留在少爺的身邊,隨時奉獻出一切,即使是生命。夜色愈發得深沉起來,梵蕭的身影已經開始模糊不清,艾夜狠狠地在心中壓下了震驚,依舊恭敬地點頭,聲音沉靜如水,“是的,少爺。”

禹夜堂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它地處較為偏僻,可是一旦進入,便會令人驚歎其豪華寬敞。這樣的黑道幫派,守衛自然不敢招搖,倘若從前門進入,也是要坐上十幾分鍾的車才能抵達目的地,與夜星幫完全不一樣,禹夜堂的設計完全沒有清新的感覺,仿佛時刻充斥著對金錢,對名利的貪欲,所有的一切恍若都是華麗的裝飾,唯一的便是深處的院子,倒與夜星幫有幾分相似,種植著綠色藤蔓等植物,一片冰冷潮濕的氣息。禹夜堂和夜星幫相交多年,很小的時候,梵蕭和艾夜就來過這裏,作為大人世界裏的應酬,梵蕭深知自己不過是附屬品罷了,而艾夜,更是無從提起,隻因她是梵蕭的保鏢,從小陪伴少爺自然也成了她的使命。幾次三番,便是稍有熟悉了。禹夜堂裏的守衛並不嚴密,卻是機關暗藏。艾夜有從小調教出來的好身手,倘若欲潛入其中,絕非難事。她戴著黑色的手套,敏捷地躍入院中,那個塵封的房間在院子後麵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此處的氣息非常幹淨,竟沒有絲毫雜質。院子很寬敞,四周覆蓋了茂盛的樹木,很好地幫助了她隱藏身體,艾夜朝房間跑去,翻身一躍跨入屋簷,順勢打開窗戶,瘦小的身體往前微探,很輕鬆地跳入了屋子裏。一股令人窒息的灰塵狠狠湧來,充斥著她的喉嚨,艾夜迅速地側頭掩住口,驚異此處居然無人打掃。房子倒是精致,似乎一切都沒有人動過。桌麵上積存著厚厚的灰塵,整個房間仿佛一個古老的密室。這個地方,在禹夜堂這樣的地方,居然有著如此的房間,明明想封鎖著什麼,卻終究不肯讓它就此消逝。空曠的屋子,唯有桌上那個被灰塵所覆蓋住的相冊,很是完好地保存著。艾夜朝它走過去,也許,她要找的東西就在這裏。沒有人再進入過這裏,但是,艾夜卻來了,濃重的灰塵並沒有淹沒她的身體,她的眼神專注,雙手輕柔地翻動著已經被封鎖了五年的一切。她靜靜地來到桌前,吹散了灰塵,封麵上的一張照片頓時若隱若現,艾夜沒有多想,迅速抽出揣入懷中!待她再翻開窗戶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一群保安震驚地朝她奔來!該死!艾夜握緊了拳頭,她這樣小心居然還是被發現了,果然不愧是禹夜堂啊!保安們一邊互相緊急聯絡,一邊衝上來欲擒住艾夜,艾夜神色冷漠,揮出銀鞭一躍而下,頓時,一個保安的臉上綻開了刺目的血痕!“抓住她!”艾夜用力轉身,一拳狠狠朝那個高呼的保安擲去,他應聲摔倒,卻因後院的動靜而驚動了內堂,禹落忙於外交應酬,幸好此刻不在,艾夜喘氣,展開拚搏的架勢,手中銀鞭在手心劃開了絲絲血跡。保安圍攻而上,艾夜一驚,下意識地後退,“等一下!”一個女生猛然大吼!時間刹時凝固!所有的一切僵硬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