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夜側頭。保安們停住了進攻,茗善靜靜地站在不遠處,嬌小的身軀後麵跟著一群穿西裝的男子,男子身體強健,大有護花之氣勢。她精致的麵容卻在這時相當難看,束起的長發動人地飛揚,茗善緊緊地盯住手心微紅的艾夜,目光中充盈著複雜的感情,她的身體緊繃,“你們退下。”茗善輕聲吩咐,語氣中有不容質疑的堅決,西裝男子深深地看了茗善一眼,保安各自捂住自己疼痛的傷口,卻依舊很是恭敬地遵命了。剛才的一團混亂瞬間又恢複了平靜。整個後院寬敞幽靜。艾夜深深地呼吸,抑製住手心的疼痛,向茗善深深鞠躬:“茗善小姐。”
“艾夜,是蕭,讓你來這裏的嗎?”茗善抬頭,凝望著那扇孤寂的窗戶,眼底劃過微弱的憂傷。粉紅色的長發似乎失去了光澤,艾夜咬了咬嘴唇,低聲開口,“我隻不過是奉命行事。”茗善微怔,輕笑,是啊,艾夜隻不過是奉命行事,真正想打破此處安寧的人,是梵蕭。茗善唇邊揚起的弧度忽然間那樣苦澀,淩亂的發絲孤獨地張揚著美麗,四周的空氣彌漫著樹葉的清新,依舊那麼好聞。茗善向前走一步,更加貼近了那扇一直封鎖著的窗戶,如星的眼眸濕潤,“這裏已經五年沒有人侵犯過了,原本就應該這樣封鎖下去,你卻介入其中,艾夜,”茗善轉頭凝視著她,“你的罪過真是不小啊!”
艾夜頓時沉默。她不知何謂罪過,卻隻知,她不能違抗少爺的命令,她奉命行事而已。她的僵硬使茗善黯然,既然一切都已經打破,又何必執著?茗善歎息,輕柔地揮手:“好了,艾夜,你走吧,這件事,我隻當沒有發生過。”
艾夜鞠躬,轉身離去。茗善小姐是少爺不想傷害的人,可是,少爺卻依舊傷害了她。而自己,艾夜輕撫那張珍貴的照片,漆黑的眼中一片茫然,而自己,卻又是真的順利完成任務了嗎?她什麼都不知道。天色已黑。最近的白晝總是消逝得很快,令人猝不及防,她寧靜地看著冰冷的路麵,細碎的星光灑下,勾勒出她清秀的輪廓,她的腳步很輕,幾乎沒有聲音,夜風吹過,四周的葉片詭異地發出聲響,手心的血液早已凝固,隻是那道傷痕,怕是要妨礙她一陣了。艾夜的視線銳利,這樣的夜色中,卻滲透著微弱的寒意,有種不祥的預感。艾夜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如此心細的自己,卻依舊被身後的一雙黑手狠狠地捂住了口!她猛然睜大雙眼,慌亂之中不失敏捷,艾夜用力一記後踢腿,朦朧中聽到身後之人的低吟,夜色忽然陷入一片混亂,躲閃之中,艾夜狠狠地推開了他的雙手,拚命逃過,她並不想再惹一身多餘的傷痕。靜謐的風冰冷地拂過耳畔,喉嚨中頓時充斥著濕潤的氣息,艾夜奔跑,可是身後之人卻絲毫沒有輕易放過她的意思,艾夜猛然抬頭,卻見那名黑衣少年一躍站到了她的麵前。
夜霧彌漫。少年的身影所滲透出的殺氣頓時令人畏懼。艾夜驚怔在原處。少年的領口如此放肆地敞開著,盡管被黑暗籠罩,卻依舊絕美得讓人遐想,完全與黑暗融合的雙眸,夾雜著始終無法消除的怨恨,他的發絲淩亂地在夜風中蕩漾,黑色的外套氤氳著濃濃的頹廢與慵懶,他仿佛就是一個從夜裏走出來的少年。艾夜心底頓生警覺,這樣的人,渾身散發著不祥的氣質,她後退一步,展開架勢,“你是什麼人?究竟想幹什麼?”
少年側頭,恍若直接忽視了她的存在,他朝她懶散地伸出手,“交出照片。它豈能讓夜星幫的人帶走?”
艾夜一驚:“你是禹夜堂的人?”不可能的,這件事,茗善小姐分明已經忽略,此刻又怎麼會派出人來爭奪?更何況,這名少年如何知道她帶走的是照片?四周的氣氛刹時變得詭秘,不遠處的河水悄然流淌,向空中釋放著微弱的涼意,少年見她遲疑,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感覺,眼底閃過一絲冰冷,“你是想讓我親自來毀掉嗎?”他壓迫的身影瞬間朝她逼近,一拳揮下,艾夜猛然一怔,雙手敏捷地擋在額前,他用力如此之大,艾夜重重地承受一擊,身體略微不穩地下滑幾分,“混蛋!”她一腿劈去,在風中揚起快速的旋風,夜色被狠狠地割開,少年身形輕盈,輕鬆閃過,艾夜眼疾手快,翻身一躍!卻是用力地擊中少年的肩部!夜色狂亂地彌漫,少年吃痛地退後,唇邊卻勾起饒有興趣的弧度,聲音低沉而磁性,“你身手不錯,是被誰給調教出來的?”艾夜微喘,未等她回神,少年從腰間毅然抽出一物!瞬間刺痛了她的雙眼!艾夜的瞳孔收緊,手指緊握成拳,凝固的傷口刹時隱隱作痛,這個少年是真的想對她動手。艾夜深深地呼吸,旋轉身體朝他狠狠劈下!少年冷笑,一把閃過,猛然扣住她的手臂,艾夜大驚,竟然無法掙紮,他的手指如此用力,仿佛深深地陷入了她的皮膚,強烈地滲透出恨意,劇痛湧向身體,艾夜的麵容頓時蒼白,少年得逞地冷笑著,俊美的輪廓被霧氣浸染得妖嬈,他從她懷中奪過了照片,忽然,漆黑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愕,“你,居然是個女生?”
“放下照片!”艾夜惱怒地低吼,可惡!她怎麼能讓照片就這樣地被搶走?而眼前出現的這個少年,又是為了什麼而非要奪走照片不可呢?少年看她一眼,突兀地鬆手,頓時無力的艾夜猛然摔倒在冰冷的地麵!疼痛滲入血液,艾夜用力地站起身體,在這靠河岸的小路邊上,已經沒有絲毫平靜可尋。過於的黑暗和爭鬥,艾夜的身影瘦小,卻始終冷漠地和他對峙著,無論這個少年是為了什麼,她都絕對不能讓他得逞!空中的冰冷加劇,“艾夜,你讓開。”淡漠的聲線,如霧氣般在夜色中漂浮,艾夜靈魂狠狠一顫!她驚愕地回頭,卻見那抹冷漠帥氣的身影,直直地站在身後!冷風撩起他的發絲,他淡漠的麵容被黑暗所浸染,落葉從他肩頭飄過,墜入濕潤的地麵。星光微弱,卻依舊美麗動人,此刻的時間凝固,艾夜吃驚地低喊出聲:“少爺。”黑衣少年的眼中頓時閃過強烈的怨恨!仿佛他眼中積壓的仇恨在此刻即將爆發,但他卻拚命抑製,天地間似乎就剩他們兩人,黑衣少年早已忽視了身旁的艾夜,他目光清寒地凝視著冷峻的梵蕭,嘲諷地笑,“夜星幫的少爺此時居然為了一張照片而出麵,是不是太過可笑?”
梵蕭收緊目光。他依舊淡然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他不認識他,可他卻認識他。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梵蕭沒有時間思考,冰冷的氣息從他的指尖流瀉而下,艾夜側身,梵蕭徑直地朝黑衣少年靠近,兩名少年的壓迫居然驚人地相似,梵蕭看著他,伸手,“把照片交出來。”
“你在乎?梵蕭,你居然開始在乎了!”黑衣少年微怔,忽然諷刺地大笑!笑聲狂妄而放蕩,“梵蕭,你若早點在乎,也不會有今日了!”梵蕭眼神一凜,他拳頭猛然揮去,欲奪過照片,黑衣少年後退,狠狠地揮動著手中早已準備的匕首,刹時!梵蕭的手臂被劃破,觸目驚心的血液飛快滲出!“少爺!”艾夜擔憂地大喊,她用力衝上去,揮出銀鞭,尖銳的哨響聲掠過黑衣少年的耳畔,在風中炸開恨意,少年飛速轉身,艾夜伸手搶奪,少年一驚,拽緊照片狠狠地拋入河中!梵蕭睜大雙眼,少年趁梵蕭不備,再次衝上去捅進梵蕭的胸口!梵蕭後退,虛弱地輕咳,殷紅的血液從唇角淌下,喉嚨中翻滾著腥甜,“少爺!”艾夜從腰間拔出手槍,狠狠地對準少年的胸口,“你再不放開少爺,我要了你的命!”
少年唇角一勾,輕柔地鬆手,艾夜吸氣,緊繃的手指鬆動,她過於大意。少年冷笑,猛然朝她逼近!“艾夜,小心!”梵蕭忍住疼痛,身體幾乎虛弱無力,他卻依舊用力衝上去,一把摟住艾夜飛速閃開,小路微斜,由於速度過快,艾夜的身體滑到了河岸邊上,腳下無力地傾斜,“啊!”艾夜猝不及防地墜入河中!
“艾夜!”梵蕭輕喊,虛弱地支撐起身體,他不可置信地凝視著黑暗的河水,水麵揚起巨大的漣漪,釋放著令人恐懼的寒意。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血液的消逝使這個少年的大腦頓時閃過微弱的眩暈。他凝望著河水,黑衣少年大笑,挑釁地走到他的身邊,手中匕首的尖端還殘留著血液,“梵蕭,原來你已經改變這麼多了,你不是一直很冷漠嗎?今天卻這樣地去保護一個低賤的保鏢?真是諷刺啊!”他看他的眼中充斥著恨意,他的語氣就像很久以前就了解梵蕭,梵蕭的瞳孔收緊,俊美的麵容滲透出少有的蒼白,黑衣少年仿佛很開心在黑暗中肆意品嚐他的放蕩與孤獨,最後,他終於滿足地笑了,丟下梵蕭,冰冷地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混蛋!你!”梵蕭憤怒地站起身體,卻又因傷口的疼痛而無力倒下,他撫住傷口,眼神如夜色般濃鬱深沉,手指一點一點的抽緊,鮮血從指縫間溢出,落在濕潤的地麵上。可惡!艾夜居然掉下河去了!那個笨蛋,平時的身手分明如此敏捷,她都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可以拽住他的嗎?最後,連照片也消逝了。
“咳咳!”一個渾身濕透的瘦小身影狠狠從水中竄出!揚起水花飛濺的聲響!梵蕭無力地側頭,漆黑的眼中猛然閃過一絲驚異,艾夜她,活下來了。艾夜的身體被水浸染得冰冷,細碎的發絲此刻狼狽地垂下臉頰,滴落著晶瑩的水珠,外界的氣息清新,她暢快地呼吸著,有些艱難地攀上岸邊,手中的傷痕裂開,有微弱的血液滲出,她的手中居然還緊拽著,那張被遺棄的照片。“少爺。”她的聲音有淡淡的沙啞,當看到少爺身受重傷的時候,她的麵容驚得蒼白,立刻衝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著梵蕭冰冷的手臂,梵蕭黯然,卻在一瞬間猛地閃過她的手指,不,他還並不是如此脆弱地需要別人扶持。艾夜靜靜地凝視著梵蕭,心底泛起難以言喻的自責,她像一個犯錯的小孩那般垂下頭去,臉頰滑落的水珠輕柔地淌向下巴,“對不起,少爺,我沒能順利地完成任務。”“這不關你的事。”梵蕭的聲音低沉,他撫著傷口,手指早已被浸染得通紅,麵容蒼白得讓她深深心痛,梵蕭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冷靜的呼吸,四周的清新已經越來越淡,梵蕭試圖著自己站起身體,他的視線有幾絲遊離,梵蕭側頭,忽然看見了艾夜手中被打濕的照片,他眼神一凜,“艾夜。”
“是。”艾夜輕應。梵蕭壓低聲音,“把那張照片撕掉!”
“少爺!”艾夜刹時抬頭!她怔怔地看著此時少爺深邃的目光,濕潤的雙眸裏閃過費解的光芒,她該問嗎?問他為什麼如此拚命地得到之後,卻又要親手毀掉?她可以這樣問嗎?艾夜的眼中一片茫然。她歎息,閉上雙眼。狠狠地撕碎了早已被水浸染得冰冷的照片!碎片淩亂地散落一地!恍若那些破碎的回憶,永遠都不想再複合在一起。艾夜淡然地微笑,少爺,你開心嗎?梵蕭沒有看這些碎片,仿佛它們是最低賤的東西,他輕咳起來,身體微微地顫抖, 臉色愈發得蒼白,艾夜頓時驚慌,忽然,夜色中,一個急切的身影匆匆地擺脫黑暗,飛速地朝此處奔來,“蕭!”茗善焦急得臉頰通紅,她的腳步幾乎不穩,粉色的裙角動人地跳躍,細細的汗珠粘住了額前美麗的劉海,自從艾夜走後,茗善的心中就始終像是積壓著什麼,很是難受,她才決定起碼要見梵蕭一麵,卻在來的路上遠遠地看見梵蕭和艾夜的身影,她知道他們一定是出事了!茗善飛快地跑到他們的身邊,“蕭!你怎麼了!”她的聲音中夾雜著哭腔,她小心地扶住他的身體,讓梵蕭靜靜地躺在自己柔軟的膝蓋上,梵蕭沒有任何掙紮,如一個安靜的孩子,清秀的麵容讓茗善心疼不已,仿佛即將沉睡,血液沾染在茗善的衣襟上,茗善卻絲毫不顧,沒有任何事,比她懷中的這個少年更加重要。茗善落淚,墜入梵蕭的麵容,“怎麼回事?蕭他,怎麼受傷的?”
“是禹夜堂派來的人。”艾夜輕輕地咬住嘴唇,渾身濕透的冰冷忽然狠狠地襲上身體,她生生地顫抖,唇邊揚起一絲苦笑,“茗善小姐不知道嗎?”
茗善睜大了雙眼!她不可置信地凝視著艾夜,精致的臉上沾染著清晰的淚痕,“怎麼可能?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是禹夜堂的人?”她的眼珠頓時黯然,“艾夜,你懷疑我?”艾夜微笑,“艾夜自然不會。隻是少爺傷得很重,現在是不是應該讓少爺去醫院?”
茗善低頭,“蕭,他是不會願意去醫院的。這樣,艾夜,你幫我,我要把蕭帶回禹夜堂,自然會有很好的醫生為他診療的,倘若伯父看見蕭傷成這樣,一定會很心疼的!”茗善輕柔地撫過少年耳畔的發絲,如櫻花般的芬芳悄然繚繞,夜色刹時寧靜如水,仿佛所有的混亂與爭鬥此刻都隨風而逝,少女的眼中流露著深刻的感情,因為太過在乎,所以她的心中才會存留著一絲怨恨,“艾夜!自己的少爺傷成這樣,可是你最大的失職啊!你要時刻記住,你可是一個,保鏢啊!”茗善低低地開口,卻勾起了艾夜心中最大的痛楚。是,她失職了,她足夠自責很久,倘若少爺並不重視那張照片,他沒有出現,那麼即使自己死掉亦是心甘情願,可是,少爺卻如此重視,他不得不出現,甚至出現之後,還毀掉了他自己的羈絆。艾夜費解,可她已經無力去尋求答案。空曠的風吹拂著孤獨的夜晚,有風雨將至的跡象,也許,又會如十二年前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