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鳳凝煙坐下,太後又道:“哀家當初看上鳳丫頭就是看上你這將門虎女的體魄和氣度,平時你在哀家麵前鋒芒內斂,今日這番話,擲地鏗鏘有聲,哀家最愛聽。哀家可早就盼你和絕兒的孩子出世,將來皇長孫必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鳳凝煙見太後高興,因為沈淩絕和段華音而冰封枯萎的心漸漸複蘇,壓抑了許久的鬱氣也不知不覺散了個幹淨,許久沒有體會過的輕鬆。
她笑著道明來意,將今日除夕宮宴的瑣事一一說與太後。
太後也清楚,若有人要尋事,宮宴是最好的發難時機。
也擔心鳳凝煙年紀輕,又沒張羅過這些,不敢大意,仔仔細細的聽了,時不時提出些問題,或者做一些補充。
這對曾經生過嫌隙的祖母和孫媳,前所未有的融洽,完全將段華音晾在了一旁。
段華音這次進宮,不禁沒能討得太後好感,也沒能挑唆起太後對鳳凝煙的不滿,不僅自己被敲打了一頓,更是將她當做空氣,在她麵前演了一通老少和睦的戲碼。
她心中妒恨,可是這裏哪有她置喙的餘地,隻能咬緊牙關克製自己的情緒,低頭摩挲手腕上緩緩發出暗紅色光芒的骨鐲。
一想到此刻沈淩絕正在自己的操控下,才好受一些。
再說裴祖。
他離了承王府,回到家中,一語不發的關上房門,拿出弟弟的骨灰壇子。
這骨灰正是沈幽篁派人盜取義莊的骨灰壇子,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拿給他的。
畢竟裴石犯的是誅九族的重罪,哪怕裴祖知道裴石的骨灰在義莊,亦不敢表明身份去取的。
自從得到這壇骨灰,他便每夜每夜,夢見幼年時的弟弟抓著他的衣角,在黑暗中哭泣,哭著哭著,那稚嫩的頭顱便從脖頸上掉了下來。整齊的切口漫出殷紅的血液,將整個夢境都淹沒在腥臭和惡紅之中。
裴祖在粘稠的血液中掙紮,無論怎麼都找不到出路。血液慢慢淹過他的下巴,慢慢的從他的鼻孔,嘴巴,耳洞浸進去,帶來的窒息感那麼的真實,讓他不由的去想,當初弟弟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痛苦。
裴祖摩挲著骨灰壇子粗糲的表麵,宛如在摩挲弟弟稚嫩的臉龐,信誓旦旦道:“哥哥一定會為你報仇!”
話音剛落,他驀然神情一變,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心口。
他是一個大夫,最熟悉的便是各種藥物。
在決定向沈淩絕複仇的時候,他雖然感激沈幽篁幫他帶回了弟弟的骨灰,但是對於想要殺害自己父親兄弟的沈幽篁,是不齒的。
雖清貧,但和睦的家庭中,半生都在為尋找弟弟努力的人,豈能理解皇家親情的單薄?
他那時候就想揚己之長,假意投靠沈淩絕,將其毒殺之。頭懸梁錐刺股的鑽研了一陣子無色無味又劇毒無解的毒物。
一種藥物的名字驀然浮現出腦海。
他沒有想到,有一天,那些古籍上冰冷的描述,他能夠用自己的身體親自去感受到。
疼痛和藥物對身體的侵蝕,讓他對肢體的掌控越來越力不從心,手不受控製的哆嗦著,眼看著手中的骨灰壇子搖搖欲墜,他用盡全力向前一撲,想要將骨灰壇子抱在懷中,卻不想用力過猛,一下子撲到了地上。
骨灰壇子被這一撲,脫手而出,朝不遠處飛去。
他眼睜睜的看著骨灰壇子慢動作一般下墜,想要伸手去接,渾身上下卻沒有一處聽他指揮。
就連眼前的世界就像蒙上細薄的黑紗,一層一層,宛如夜幕降臨,再看不見任何東西。
“哐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