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3)

一個處長討好地說:“首長,我要向您提個意見,您太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了,工作起來廢寢忘食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呀,您要是病倒了,那可是對革命事業的損失。”

趙剛聽了哭笑不得,看來一個人若是有了點兒地位,就具有了某種神秘性,在神秘的麵紗下,他的一舉一動都能和偉大的事業聯係起來,哪怕是蹲在廁所裏大便。

趙剛有些厭惡地皺皺眉頭批評道:“你怎麼知道我工作起來廢寢忘食?我可沒這麼偉大,再說,這個世界上少了我趙剛,地球照樣轉,怎麼會給革命事業造成損失?你這個同誌呀,毛病要好好改一下,見了領導少來些肉麻的奉承,把腦子用在工作上。實話告訴你,我這是和老戰友晚上喝酒吹牛不睡覺鬧的,什麼為工作廢寢忘食?”

趙剛想:這種阿諛奉承的幹部怎麼越來越多,但願在黨內軍內,這種風氣不要蔓延。

星期天,李雲龍和趙剛換上便衣要上街逛逛,因為兩人誰也沒坐過公共汽車,就幹脆給趙剛的司機放了假,他們在一個公共汽車總站上了車。司機和售票員還沒來,車上已經很擠了,北京的夏季很熱,驕陽似火,毒日頭沒一會兒就把薄薄的鐵皮車頂曬透了,車裏像個蒸籠,人體味和汗味交織在一起,裸露的皮膚經常和身旁人的皮膚貼在一起,弄得黏糊糊的,在這種環境中,人的脾氣就容易煩躁,無形中火氣也大了,吵架是免不了的。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吵了起來,因為那女人上車時踩了那男人的腳,男人見女人似乎沒有道歉的意思,便挖苦道:“我是不是硌疼了你的腳?”

那女人也顯得很大度:“沒關係,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那多不合適?看樣子我得向你道歉了?”

“你要道歉當然也可以。”

“那你他媽講理不講理?你踩了我的腳,我還得向你道歉?”

“你別罵人啊,耍什麼流氓?怕擠?怕擠就坐小汽車去,那兒不擠,你有這命嗎?”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缺家教?你小時候你爸你媽就這麼教育你?”

“有人下沒人養的東西。臭流氓……”

“你說我流氓,我流你哪兒了……”

女人的丈夫在一旁冷眼觀察半天了,既然已經對罵起來,他就不能不出場了。

“孫子,你罵誰呢?這是我老婆。”

“你就該好好管教一下,女人不懂事,男人怎麼也不懂事?”

“你他媽找抽呢是不是……”

這時,站在一邊的李雲龍便站出來管閑事了:“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大熱天的,別弄得像烏眼雞似的。這位女同誌你踩了人家腳,道個歉不就完了嗎?不能動不動就說人家是流氓。男同誌呢,也不能得理不讓人,踩一下怕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跟女人一般見識?那位女同誌的丈夫,你的老婆踩了人家的腳,不但不道歉還張嘴罵人,這就說明你平時沒有管教好自己的老婆,嗯,平時沒有管教好,這會兒就更不能推波助瀾,擴大事端,更不要企圖打人,這是新社會,絕不允許打人……”

趙剛一聽李雲龍開口教訓人,就知道要壞事,雖然他的動機是要勸架,但實際上成了火上澆油,既然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誰也沒資格教訓誰。果然,那正劍拔弩張的雙方一聽李雲龍的話頓時都翻了,一起衝李雲龍去了。

那女人翻了李雲龍一眼道:“你管得著嗎?找個涼快地方待會兒好不好?”

那男人說:“你這人說話我就不愛聽,都是窮老百姓,假充什麼首長?我踩你一腳試試?你幹嗎?”

那女人的丈夫更不客氣:“哼!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來,充仁(人)來了。”

李雲龍立刻大怒,一把揪住那女子丈夫的衣領道:“你敢罵人?還反了你啦?你再罵一句我聽聽,看我不抽你這小狗日的。”

那女子的丈夫在老婆麵前自然要表現些英雄氣概,哪裏肯示弱,便一個直拳打過來。李雲龍左手一擋,右手閃電般扇了對方一個響亮的耳光。那人吃了虧急於報複,衝上來和李雲龍廝打在一起。

趙剛心裏暗暗叫苦,心說這老李今年也46歲了,怎麼還這麼愛惹事?比起當年來竟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顧不上多想,趕忙去拉架,那被踩了腳的男人見趙剛拉架,便認定趙剛在拉偏架,兩個打一個,這太不公平,何況自己也是事主,當然不能置身於事外,他一邊吼著你他媽拉偏架,一邊一拳搗在趙剛背上。趙剛猝不及防,背上突然挨了一拳。他這輩子好像還沒挨過打,這一下可把他打火了,便回身一拳打去。

這下可好,車廂裏頓時大亂,那個女人放聲大哭,不明底細的人還以為她遭到了強暴……要不是聞訊趕來的警察製止了鬥毆,這兩個將軍和兩個平民之間的戰鬥還不知怎樣收場呢。

在派出所,一個年輕的警察口氣嚴厲地問:“是誰先動的手?”

趙剛說:“同誌,你聽我解釋……”

“我問你誰先動的手?哪兒這麼多廢話?說!”

“我先動的手。”李雲龍早把對方先動手的事給忘了,便認為自己先動的手。

“啪!”警察一拍桌子道:“好啊,在公共場所聚眾鬥毆,擾亂社會治安,還滿不在乎?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告訴你們,這是專政機關,是專門管你們這些人的。老實點,你……”他一指李雲龍道,“你斜眼瞪我幹什麼?不服氣是不是?”

李雲龍說:“小同誌,你這態度可不好,總該把事情問清楚嘛,問清楚以後該批評誰就批評誰……”

“住口!我問你什麼就回答什麼,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

“放你娘的屁!”李雲龍火了,他一把掏出軍官證扔過去吼道,“給我看好,再把你們領導給我找來,你個小兔崽子,誰給你的權力這麼說話?”

小警察拿起軍官證一看,嘴就變成了O形,半天沒閉上,他有點傻了,這竟是個將軍,他蹦起來立正敬禮,結結巴巴道:“對不起,兩……位首長,我……我真不知道兩位首長今天是微服私訪,請……首長原諒……”

趙剛口氣溫和地說:“算啦,小同誌,你不要緊張,你看我們也沒穿軍裝,沒穿軍裝就是普通公民嘛,誰都有發火吵嘴的時候,過去也就過去了。”

他指了一下被踩了腳的男人說:“你這個同誌,我要批評你幾句,你怎麼連勸架的也打?這叫不問青紅皂白嘛,當然,我今天脾氣也不好,也要請你原諒,都是男人,都有血性,挨打不還手恐怕誰也做不到,所以我也還了手。”

那幾位也知道了趙剛和李雲龍的身份,嚇得不輕,一個勁兒地道歉。李雲龍餘怒未消地對那個男人說:“你小子真不夠意思,你和他們吵架,我幫你和他們打,可你咋又和他們站在一頭兒了呢?你還有立場沒有?哼,你小子,容易當叛徒。”

他扭頭對警察說:“你這個同誌,工作作風以後要改改,本來是件小事,幹嗎這麼咋咋呼呼的?不要這麼小題大做,聽見沒有?”

小警察連聲說道:“記住了,首長,我記住了。”

趙剛說:“行了,行了,我們走了,事情都過去了,誰也不許記仇啊。老李,咱們走。”

晚上兩人回到家裏。把此事告訴兩個女人,兩個女人笑倒在沙發裏,說從沒聽說過,將軍也會在大街上打架。李雲龍對趙剛的表現表示滿意,這小子這些年長進多了,見老哥打架,當兄弟的不管誰對誰錯也要幫上一把,不然就是叛徒,不可交,他是這麼評論的。

田墨軒夫婦要來北京參加政協召開的會議。趙剛聽說後很高興,他對田雨和李雲龍說:“我要請兩位老人家吃飯,你們一定要替我邀請到。”

李雲龍搔著頭說:“還是算了吧,我那老丈人和咱們聊不到一起去,有些觀點也有點兒出格,上次差點兒和我吵起來。”

田雨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幹嗎總戴著有色眼鏡看人?觀點不同可以討論,你不能亂扣帽子。我父母再不開通,不是也把女兒嫁給了你?”

馮楠接口道:“就是,把女兒都貢獻給革命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趙剛認真地說:“我對兩位老人家的學問人品仰慕已久,這次一定要當麵請教,我尊敬有學問的人。老李,你不願意聽可以不說話,喝你的酒就是,但你不能破壞氣氛。”

李雲龍歎了口氣:“唉,這回你們這些知識分子成大多數了,我成了少數人,被孤立了。”

田墨軒夫婦在北京的文化圈子裏熟人太多,開會的空餘時間幾乎被老朋友的訪問和宴請占滿。田雨替趙剛邀請了幾次都被他拒絕了。

“我又不認識這位趙將軍,就不去了,你替我謝謝他的盛情就是了。”田墨軒不近人情地說。

“他是您女婿的老戰友啊,參加革命前也是文化人,很敬仰您的學問人品,想和您認識一下,您就去一次吧。”田雨央求道。

“是我女婿的朋友?那就更不用見了,因為我女婿是天下最革命的人,除了無產階級革命,別的思想恐怕都容易被他當成異端邪說。道不同,不相與謀嘛,我不見。”老頭兒倔強得很。

“爸爸,您難道就這樣回複人家的邀請?讓我跟人家說,道不同,不相與謀?我爸爸不願意見你?”

“就這樣說,田某就是這脾氣。”

沈丹虹說話了:“墨軒,咱們的女兒女婿住在人家家裏,就是出於禮節,也該去拜訪一下,怎麼能這樣不通人情呢?”

田墨軒對妻子的話還是很重視的,聽妻子這樣說,他便不吭聲了。

沈丹虹細聲慢語地勸道:“你這個人呀,哪兒都好,就是不近人情,過於清高。這樣是很容易被人誤解的。墨軒,聽我的,還是去吧,你不應該傷害咱們女兒的自尊。”

田雨道:“還是媽媽好。爸爸現在不疼我了,我很傷心。”

田墨軒笑了:“好,我去。誰說我不疼女兒了?”

“爸爸,你真好。”

田墨軒夫婦去趙剛家做客那天,趙剛堅持要親自去飯店迎接,李雲龍無奈,隻好和趙剛一起去了。出乎李雲龍意料的是,田墨軒一見了趙剛,似乎覺得眼前一亮,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一雙慈愛的眼睛笑眯眯地看著趙剛,弄得李雲龍莫名其妙。在他的印象裏,這個老丈人對他從來是不冷不熱,他始終認為,老丈人是高級知識分子,嫌當兵的是老粗,看不起他。當田墨軒夫婦從飯店的二樓樓梯上下來時,等候在大廳裏的趙剛和李雲龍站了起來,趙剛搶上一步,規規矩矩地立正敬禮道:“伯父伯母好!我叫趙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