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對金門島的全麵封鎖已經完成,李雲龍已用暗語向梁山分隊發出撤退的命令。命令發出後,他在作戰室裏不肯離去,今夜是個關鍵,梁山分隊如能順利撤回,則大功告成。淩晨1點,設在角嶼島上的觀察哨報告,島上北太武山、**山及東北部幾處突然爆發激戰,密集的槍聲中還夾雜著爆炸聲。與此同時,司令部作戰室裏剛才還沉寂的對講機中也傳來抵近射擊的槍聲、叫罵聲,時不時還能聽見一兩聲微弱的悶響,這是梁山分隊的隊員用帶著消聲器的衝鋒槍進行單發回擊的聲音。李雲龍被值班參謀叫醒,他一躍而起,撲到送話器前,一把抓起話筒大聲問:“及時雨,及時雨,開閘沒有?水流多少?”
段鵬的聲音斷斷續續,似乎是在奔跑或滾動中:“1號,1號,閘已打開,水流54……12被蛇纏,42去救火,前有深溝……4號沙盤,來雨,來雨……”
李雲龍心裏一沉,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段鵬的暗語是:“軍長,撤退命令已下,54人已安全撤離,有12人被敵人包圍,我們42人去營救,但敵人太多,靠不過去,請向4號地區炮擊。”
“轟!”“轟!”炮群開始了集火射擊,黑沉沉的夜空中頃刻間布滿了暗紅色的炮彈尾跡。
李雲龍擦了一把冷汗,呼叫著段鵬的代號,聲音中充滿了冷峻:“01,01,42流水,42流水,不許救火,不許救火……”
段鵬不作任何回答,對講機中隻有槍聲和爆炸聲,就是沒有回答。李雲龍暴怒地扔掉話筒,他心裏太清楚了,敵人的圍剿是蓄謀已久的,憑段鵬帶個四十多人根本別想救出那12個人來,後果無疑是自投羅網,在這種情況下隻能放棄那被圍的12個人,多撤回一個算一個。可現在段鵬不作回答,分明是拒絕執行命令,他想不顧死活地打開一個缺口,把被圍的戰友救出來。作為一支特種部隊的指揮官,他顯然是在意氣用事,實乃大忌。
小旋風司路伏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下,一邊對著送話器呼叫,一邊以單發射擊阻止敵人的散兵線交替掩護地向前躍進。敵人的機槍、衝鋒槍火力像旋風般地掃過來,打在岩石上濺起一溜溜的火星,幾發迫擊炮彈發出尖厲的呼嘯聲落在岩石上,轟轟地炸開,碎石像雨點般地落下,幾乎埋住了小旋風。梁山分隊被圍住的戰士們,各自依托著有利地形,不慌不忙地用單發射擊回敬著敵人,特種部隊的戰士的確出手不凡,他們稀疏的單發射擊根本構不成火網,但一個加強營的敵軍士兵竟被這種稀疏的火力死死地釘在地上和岩石後,誰要是露頭,腦門準吃一顆子彈。敵軍指揮官很惱火,因為剛接火不到半小時,國民黨方麵已陣亡五六十人了,而解放軍突擊隊員隱蔽的位置極為刁鑽,他們藏在射擊死角裏,見人才開槍,彈無虛發。
小旋風不停地呼叫著炮火:“再偏南14,我在沙盤4A角,向我周圍打……給他狗日的立一堵火牆……”
幾十發從大陸方向飛來的152毫米口徑的加榴炮彈在小旋風堅守的小高地四周炸成一堵火牆,國民黨軍的一個加強營被炸得血肉橫飛,殘肢斷臂被拋起十幾米高。
司路在炮火中縱聲大笑:“打得好啊,痛快……再來一輪……不妨近點兒,再往裏延伸二十米……”
花和尚羅遇春拖著一條被打斷的腿爬過來向司路報告:“喂!大官人,咱們彈藥不多了,我統計了一下,每人還不到20發啦。另外,沒負傷的連你一起算上,隻有四個,弟兄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讓你們四個沒負傷的人先突圍,我們每人抽出10發子彈給你們,反正我們也走不了了,給你們掩護……”
司路勃然大怒:“放屁,你們商量了有屁用?現在這裏我說了算!怎麼著?你斜眼瞪我幹啥?告訴你,這個戰鬥小組我是負責人,輪得上你們商量?”
羅遇春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他並不買賬,毫不客氣地回罵道:“知道你是負責人,沒人跟他媽的你爭權,你不就是個少校嗎?又不是少將,口氣咋這麼大?看把你能的!好啊,你不是能嗎?你們四個沒負傷的背我們八個負傷的突圍,讓你們一個人背兩個,老子們還不打了,就在你們的背上看西洋景啦。”
司路冷笑道:“老子沒那個本事背你們突圍,可老子有本事陪你們留下,咱們小組12個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綽號玉臂匠的童明一舉槍,噗噗兩聲悶響,50米外兩個敵軍士兵仰麵栽倒。
童明艱難地抽出最後一支彈夾裝上,拉開槍栓把子彈頂上膛,他的腹部中了一發子彈,鮮血透過繃帶不停地滲出,他聲音微弱地向司路的權威提出挑戰:“有些人當個破小組長……就,就……他媽的不知姓什麼了,老子們不樂意別人陪……你不就是……小旋風嗎?沒勁……要是一丈青陪著……還差不多,是不是,花和尚?”
花和尚接口道:“就是,要是個娘們兒還差不多,去去去,你們走……”
司路正要回嘴,一個被擴音器放大的聲音傳來:“共軍突擊隊員們,共軍突擊隊員們,我是本島防衛部副司令官楚雲飛,請你們停止射擊,楚某有話要說。首先,鄙人對各位英勇頑強的戰鬥精神和高超的單兵作戰素質表示由衷的欽佩。鄙人承認,你們的特種作戰行動使本島守軍傷亡慘重,就軍事行動而言,貴軍突擊隊的確取得了極大的成功。現在我想說的是,作為軍人,你們已經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已盡到了自己的職責,現在應該考慮放下武器體麵地退出戰鬥了,你們的彈藥不多了,你們中間大部分人已經負傷,你們無力突出重圍,況且,這樣抵抗下去毫無意義。弟兄們,我們都是中**人,這裏也並不是抵抗外國侵略者的戰場,就此放下武器無損於軍人的氣節。我們雖意識形態觀點不同,但楚某並不想強迫你們改變自己的觀點,我隻想說,請你們珍惜生命,同為中**人、炎黃子孫,楚某懇請你們放下武器,化幹戈為玉帛,楚某以本島防衛部中將副司令長官的名義向你們保證,隻要你們停止抵抗,你們將得到公正、體麵的待遇,你們的尊嚴不會受到任何侵犯……”司路向喊話方向目測了一下距離,對著送話器呼叫炮火:“偏東28,偏東28,沙盤4B角,來點兒雨,來雨……”蓮河炮群的幾十發大口徑炮彈發出刺耳的呼嘯聲由遠及近落在楚雲飛藏身的掩蔽部周圍爆炸了,鋼筋混凝土的掩蔽部經住了幾發直接命中的炮彈,但架在外麵的幾個喇叭被炸得粉碎。
楚雲飛扔掉送話器,歎了口氣說:“看來他們是破釜沉舟了,連話都懶得回,幹脆用炮彈回答,馬上攻擊吧。”敵軍的輕重機槍、迫擊炮又開始了密集的火力攻擊,藏在岩石後麵的士兵們交替掩護著向前躍進……
李雲龍指揮部的報話機裏突然傳來小旋風司路的明語呼叫:“01,01,別管我們,千萬不要向我們靠攏,敵人張開網正等著呢。你們快撤,你們快撤。1號,1號,我是小旋風,我是小旋風,現在向您彙報我們情況。我們通過審問俘虜得知,金門防衛部最近新調來一個副司令,叫楚雲飛,是他策劃的這次行動。具體實施方法是,趁我炮擊間歇,步兵分隊分批化整為零出坑道,然後進入潛伏位置,這件事我負主要責任,沒有發現敵人已秘密集結,致使第一戰鬥小組陷入重圍。不過,我們也沒便宜敵人,現在敵人的屍體在我們周圍擺了一圈。1號,現在我們的彈藥已全部用光,該是告別的時候了,我代表戰友們向首長和同誌們告別了,請炮兵向4號地區開火,請覆蓋4號地區,快點兒,開火,開火……”
敵軍指揮官從報話機中聽到司路的明話呼叫,不由喜上眉梢,看來這小股共軍真是山窮水盡了,衝上去也許還能抓幾個活的。敵軍士兵們從岩石後直起身子,呐喊著蜂擁而上。司路卸下了槍口上的消聲器,檢查了一下彈夾,還有八發子彈。他摸出最後一顆微型手雷說:“弟兄們,卸下消聲器,最後用連發幹他一下,臨走也鬧個痛快。”敵軍的散兵線在接近陣地時,遭到猛烈的掃射,12支衝鋒槍分別打出了長點射。這是一次空前絕後的射擊表演,每支槍都把僅有的幾發子彈打出了高水平,敵軍士兵被掃倒一片,中彈部位幾乎全在臉部。
司路放聲大笑:“打得不錯,都是射擊教練的水平,來,弟兄們向我靠攏,咱們該上路啦。”楚雲飛在掩蔽部用望遠鏡看到,解放軍突擊隊員堅守的小高地上,閃出一團耀眼的火光,隨後傳來一聲悶雷似的爆炸,然後一切歸於沉寂……
在李雲龍的指揮部,李雲龍無力地坐下,向負責聯絡的炮兵參謀沉重地揮揮手說:“命令炮兵向4號地區開火。”
蓮河炮群發出地動山搖的轟響,4號地區頃刻間淹沒在火海之中……
梁山分隊在這次行動中立了大功,中央軍委也發來嘉獎令。段鵬和林漢各記一等功,同時又各記大過處分。原因是他們在小旋風等12人陷入重圍後,拒絕撤退的命令,堅持要在包圍圈上打開缺口,當營救行動失敗後,分隊長段鵬和政委林漢擅自決定進行報複,他們突襲了國民黨軍的一個團部,團部的軍官們全部喪生。在這次突襲行動中,梁山分隊又有三個隊員陣亡。
在戰鬥總結會上,段鵬和林漢都作了檢討,都承認自己指揮失誤,意氣用事。第一,當敵人分批從坑道裏出來時,他們竟毫無察覺,以致中了埋伏,造成了12個戰友的犧牲。第二,拒絕執行命令,為報複擅自進行突襲行動,致使三個戰友犧牲。這兩人都認為這次處分給得不冤。
李雲龍在會上表現得很暴躁,他拍著桌子怒罵道:“你們倆是吃幹飯的?損失已經造成了,你們現在檢討管他娘的屁用?梁山分隊的戰士都是萬裏挑一的,都是寶貝,給個師長都不換,你們這兩個混賬王八蛋,一下子就損失了15個人。娘的,你們賠我人。”李雲龍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想起陣亡的15個隊員他心疼得直哆嗦。
1959年1月,曆時四個月的大炮戰結束了,不過象征性的炮戰還在繼續,雙方的炮彈都打到無人區,雙方的廣播站在開火之前都預先發出警告,讓對方隱蔽好,以免出現不必要的傷亡。從此,這種奇特的、象征性的炮戰持續了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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